于禁这话一问,王青牛在心里直把于禁祖上数代都骂了个遍,势成骑虎的他暗暗计较:“若是老子说需要十天半个月,于禁这恶贼只怕不会答应。”
挠了挠头,王青牛道:“张大端他们起土山用了七日,我也用七日,七日之后当献张绣首级于将军。”
于禁朗朗一笑,道:“统领如此说,本将便放心了。七日之后,本将与全军为统领贺。”
看着满面笑容的于禁,王青牛忽然有了一丝后悔:“早知道于禁答应的这般爽快,刚才就应该多要一些时间才对。”
于禁亲自将王青牛送到营前,把臂而言道:“今国事尽托于统领一身,唯愿统领不辜朝廷,不负陛下。”
王青牛是真的越来越厌憎于禁了,阴险恶毒不说,说话还文绉绉的,根本不管听者的感受。
“这种人,什么时候才会死啊!”心中碎碎念着,王青牛拍着胸脯向于禁保证道:“将军安坐帅帐,末将必如将军所言,不辜朝廷,不负陛下。”
“如此将军自当封妻荫子,成丈夫功业。”于禁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勉励了一句,方领着一众亲卫回营。
送走了于禁,王青牛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到营中细细想了一会儿,唤来一名孙垣道:“为何儿郎们今日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
孙垣看了王青牛一眼,欲言又止间被王青牛把桌子一拍,道:“孙垣你莫非忘了是谁把你从死人堆里扒出来,又是谁给你找了女人暖脚?”
君子施恩不忘报在王青牛这里是不存在的,你施恩给他,你可以这么想,但若时他有恩与你,只恨不得每日在你耳边说上一遍,以免你忘了开去,做出一些糊涂事来。
孙垣道:“将军息怒,近日军中不知道哪个小人散布谣言,说您为了自身富贵在于禁面前谄媚,拿大伙儿的性命不做回事。”
“他娘的,是哪个狗…”王青牛暴怒而起,忽然觉得不对劲,道:“什么近日,我等攻城不是今天才定下的吗?”
孙垣答道:“就是我从将军处回来第二天,便有这种消息在流传,大伙儿本来不信,结果果然只有我们一部攻城,于将军向来不近下属,方才却和您一起回来…”
“方才我来时,还听见有人说…”
话说到此,王青牛心知自己又被于禁算计了,他重新坐回榻上,狠狠灌了一大口水,又让左右去做些肉食过来,这才看向孙垣,道:“听见有人说什么?”
孙垣道:“说冯统领是真正知道大家疾苦的人。”
说完,孙垣小心翼翼瞧了瞧王青牛的神色,补充道:“这可都是别人说的,属下对将军可是忠心耿耿。”
王青牛知道,这一仗打下来,无论结局如何,自己在青州军中的名声都好不到哪里去了。狰狞一笑,王青牛恶狠狠道:“既然说我拿大伙儿性命不当回事,那我若不如此做,岂不是对不起他们,明日攻城,哪个不尽全力,老子率先砍了他。”
孙垣道:“将军,要不咱们反了于禁去投张羡吧。”
王青牛道:“你支起耳朵听听,是不是有马蹄声。”
孙垣凝神细听,却有若隐若无的马蹄声传来,惊道:“将军。”
王青牛摆摆手,道:“你莫要害怕,想来是于禁将虎豹骑移防至此,将我等隔断在他本部军与虎豹骑之间罢了。”
“莫说去长沙投张羡,若是哗变,连十里也别想跑出去。你也不要做了个愁眉苦脸的样,不就是攻城吗,从前又不是没做过!”
“至于冯猊起,嘿嘿,你且看了,他好不了!”
这时部下送了肉食热汤进来,王青牛就手分了孙垣一份,道:“先吃,他娘的天天在于禁营中和他一起吃那些干粮煮水,简直吃死个人!”
确实干粮煮水的于禁,在调虎豹骑移营后,便开始亲自来写给刘协的战报,详细叙述了开战至今的情势。
与此同时,穰城城上,张绣正望着几乎与城同高的土山叹息,向贾诩道:“于文则稳扎稳打至此,全无破绽可寻,穰城守不住了。”
贾诩道:“只盼这些日子袁术能有所发动。”
张绣摇头道:“来不及了,从皇帝至徐州,到近日在穰城,其间不过两月,袁绍向来优柔寡断…”
贾诩道:“是诩无能,以致将军受累。”
张绣苦涩一笑,道:“我待先生如长,却不能用先生之谋,岂不合当如此?”
“往日读史,怪项羽不用范增之谋;近日天下,笑吕布不纳陈宫之言。”
“却不曾想,我勇不及二人,愚蠢之处,却比二人更甚。”
张绣说得消沉,贾诩亦不免叹息,有心进上一言,又确知张绣绝不会照做,两人就这么站在一处共同沉默,各自想着心事。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凉,二人下城,准备各自回府,行至分离处,张绣突然郑重其事从贾诩行了一礼,贾诩这次没有避开,坦然受了张绣一礼后道:“诩在段煨处为其所忌,几成杀身之祸,幸得将军收留搭救。无论如何,诩定然尽力保得少将军和小姐平安。”
张绣点头,翻身上马,一扯缰绳,纵马往府中而去。
贾诩看着张绣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些感伤。
威震东西二羌,在自己被匪人所绑,仅凭其人名号,便可令匪人不敢加害于己的段颎,服毒死于狱中。
用兵如神的皇甫嵩讨平了黄巾,族灭了董卓,终于没能搀扶起汉室,徒劳看着李傕、郭汜入了长安后,又熬了些念头,如今也逝去五年了。
威凌帝王,不可一世,退天下诸侯的董卓,腹上的灯芯燃了些日子,还顺便带了蔡伯喈一起走,也不知黄泉路上,二人会聊些什么。
胆烈人俊的孙坚,刚而不矜的卢植,小人得志的王允,互不退让的董、何二后,志大才疏的大将军何进,权势滔天的十常侍,甚至承孝灵皇帝大位的少帝…
动于中国,不知不觉间已经有这么多或好或坏,或愚蠢或深谋的人粉身其间,到了今天,又轮到聚合少年,意气杀人的张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