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天下啊…”袁术踉踉跄跄循着声音向张郃方向扑来,站在张郃前面的一名士卒看了张郃一眼,见张郃面无表情,只得咬着牙上前去拦袁术。
这士卒不敢抽刀出鞘,只是把刀鞘横过,希图阻挡袁术前行。
袁术忽然被阻,情绪再被点燃,一边脚下发力,想要推走阻拦,一边怒吼道:“哪里来的奴才,竟敢阻挡朕的去路?”
“是家中那庶子袁本初,还是董卓家奴吕奉先?你们两人,尽都不得好死!”
袁术面容狰狞,手上用力,看着袁术脸上那骇人已极的口中白虫,眼角红线,这兵用尽全力反推了回去,却不想此时袁术早已虚弱到了极点,还能强撑着行走怒吼,不过是心里一点不甘,化作邪火,燃烧着他最后的一点生命。
这种情况,袁术如何能承受这兵士全身力气,兵士一推之下,袁术随即栽倒在地,后脑在地上一碰,袁术发出“啊”地一声,恢复了些许清明。
“着太子袁耀在灵前即皇帝位,皇后冯方女陪葬朕陵,朕应上天之召…”
“陛下,太子继位尚需用玺宣圣旨于天下,未知传国玉玺何在?”听着袁术恢复正常的声音,仍然在说着梦话,张郃心中不免唏嘘。但感叹归感叹,张郃却是没有忘记自己所为何来,于是推开兵士,上前问袁术道。
“传国…传国玉玺?”袁术忽又激动不已,口里涌出大量混杂着绦虫的献血,道:“那是朕的,是朕的,谁也不能拿走,太子也不能。”
袁术吐出的鲜血颜色发黑,恶臭已极,细长的绦虫随着献血漫出而在脸上蠕动,有些爬得快的,已然从袁术七窍中重新爬入袁术身体。
张郃强忍着眼前一幕带给自己内心的巨大不适,附和道:“陛下所言甚是,臣当取传国玉玺与陛下同葬。”
“对…你做得很对,你叫什么名字,朕要提拔你。”袁术喃喃道:“朕要封你为侯,让你做大将军…”
张郃眼见袁术言语间越来越虚弱,不知袁术还能活多久,忙道:“臣谢陛下隆恩,还请陛下将传国玉玺所在告知于臣,臣即刻便将宝玺取来同陛下同葬。”
张郃话音刚落,袁术忽然翻过身来,用一双已经盲掉眼睛恶狠狠盯着前方,道:“你要葬谁?朕乃天子,岂会身故,朕不会死…朕不会死…”
袁术再次吐出黑血,声音渐渐低不可闻,终于,袁术再也支撑不住,头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张郃看向身边的亲兵,亲兵被张郃一瞧,只得表面一派恭敬内心骂骂咧咧的走向袁术,勉为其难的将袁术翻转过来,伸手在袁术鼻息上一谈,对张郃道:“回禀将军,人已死了。”
张郃在心里重重一叹,旋即转首瞪向刘勋等人,刘勋上前对张郃道:“将军,末将知道传国玉玺何在。”
“哦?”张郃来了兴趣,道:“未知宝玺如今何在?”
刘勋上前道:“前几日袁术在督战时不慎将玉玺遗落,当时末将军中之人拾捡到之后,悄悄交予了末将,末将将其收藏在了营帐之中,将军不妨遣人与末将一同,将宝玺取来献与将军。”
张郃把目光去在刘勋身上打量,刘勋讨好的冲着张郃一笑,道:“大将军面前,就请将军多多关照了。”
张郃轻轻点头,喊来一队骑兵,随刘勋往刘勋帐中去拿玉玺,自己则留下来处理袁术身后之事。
刘勋领了这队骑兵往自己帐内而去,一路上对这队士兵极尽奉承之能事,这些士兵哪经历过这阵仗,对刘勋观感大好之下,亦有些不好意识起来。
到了营帐之前,刘勋下马挑开营帐,冲此队兵士道:“将军可先入帐查看。”
兵士中领头之人连连摆手道:“当不得将军之称,刘将军且去取了宝玺,我等在当随刘将军之后。”
刘勋走进帐门之后,迅速把帐门勾在帐前立柱之上,然后奔向帐中床榻处。来到榻前,刘勋从案上拿起长剑,拔剑出鞘,走到帐尾,连续数剑砍在其上。
门外这队骑兵在刘勋入帐之后,紧随其后却发现帐门不能挑开,几番拽扯之下,帐门仍不为所动,立时心知不妙,纷纷拔刀,砍入帐内。
然而众人终究迟了一步,待抢入帐中之时,刘勋已然用剑劈开了一处缺口,逃出帐去。
刘勋刚刚出帐,立时高喊道:“卫士何在,速来护我。”
庐江原本丰裕,刘勋自到庐江后,治民理政,总揽兵士都做的不错,因此在军中亦有相当威望。方才不小心为张郃所控,众军士投鼠忌器之下,不能使用。如今眼见刘勋脱困而出,立时便有刘勋亲卫上前,将刘勋团团围在中央。
这时张郃所遣骑兵亦从帐中出来,刘勋手下兵士正欲砍杀了这些人等,却为刘勋所阻止道:“住手。”
众人依言住手,刘勋远远冲这些骑兵拱手道:“本将并无意与张将军冲突,因此不想伤害诸位性命,还请诸位不要做那愚蠢之事,以免逼得本将不得不杀了各位。”
这些骑兵纷纷看向领头之人,领头之人看了看周围密密麻麻的长枪,恨声道:“依刘将军之言,莫要轻举妄动。”
刘勋笑了笑,道:“还请诸位交了兵刃,与我一同去见张将军,本将还有些话要和张将军一说。”
张郃在袁术帐中,先命人将袁术及侍者的尸体用篷布包裹,拖到帐外,然后命众人将大帐一寸一寸仔细搜索,另吩咐几名有经验的兵卒去取材做上一口棺材来为袁术盛放尸体。
吩咐就绪,张郃站在一旁,看着众人将袁术帐中物事一件件清理出来,这时,有士兵来报说:“将军,刘勋处起了波折,如今正在不远处等待与将军说话。”
“蠢货!”张郃怒道:“这么多人看着一个人,竟然还能让他脱了掌控。”
骂归骂,刘勋还是要见的,张郃翻身上马,去见刘勋。
见张郃到了,刘勋先令手下放了这队骑兵,然后对张郃道:“刘勋无意冒犯将军虎威,只盼将军亦不要勉强刘勋往河北去。”
张郃道:“我此来只为带回传国玉玺,刘将军只需将玉玺交给在下,之后无论将军想要留在此地还是去往庐江,张郃都当全力相助。”
刘勋马上微微欠身,道:“刘勋谢将军高义,只是这传国玉玺确实不在刘勋手中,且据我所知,袁术此来许都,并不曾将传国玉玺带在身边。”
“不曾带在身边?”张郃道:“难道宝玺仍在寿春?”
刘勋亦不知传国玉玺具体在何处,但不影响他回答张郃所问,道:“袁术向宠爱冯方女,且立下太子,想来传国玉玺当在这二人身上。”
张郃忽然看着刘勋一笑,道:“将军所言或者无差,但若是将军自己匿了这传国玉玺,张郃又如何得知呢?”
“如今皇帝人在江淮,想来庐江亦不能保,将军莫不是打算去投效江东孙策吗?”
刘勋哈哈一笑,道:“方才袁术帐中,观袁术惨状,张将军难道不是心有余悸?”
“汉家传承至今,或者真有天子神灵也未可知,袁术这等死法,异日本将可不想品尝。”
说到袁术死状,张郃也有些无语,只能在心中感叹:“好个袁术,生前招惹麻烦不断,连死后也能继续给人招惹麻烦。
张郃沉默不语,刘勋则道:“刘勋自领兵去降顺朝廷,还请将军莫要阻挡。”
张郃所部兵马尽为精锐,刘勋所部,亦不太差,如今若是张郃起意想要留下刘勋,亦不免要付出不小代价。
张郃想了想,从刘勋等人迎接自己的阵仗来看,传国玉玺确实不似在刘刘勋之手,而之后刘勋对自己所说的话,更像是为了脱困而在撒谎。
怪只怪自己竟然为袁术帐中情状感染,以至一时不察之下竟为刘勋所骗!张郃心中自责,但终究觉得对着刘勋,不值得付出这等代价。
于是张郃道:“将军可自行领兵离去,本将不会阻拦。”
刘勋与张郃各部缓缓脱离,事已到此,张郃索性把方才控制住的将领及士卒统统放归,带了袁术尸骨,望了一眼许都大城,心中突然想到一个念头:“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否再到这等雄城之下。”
目送张郃领兵离开,刘勋对众人道:“逆贼袁术的死状,诸位也都看见了。如今江淮地被皇帝取了,吾欲往许都城下降顺,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纷纷口称愿意,于是刘勋从军中选了一个素日里能言会道的军士钱亭往许都之内向荀彧投降。
钱亭手举白旗,一路小跑向许都城内而去,被吊篮吊上城门后,在数名骑士的押送下,送往荀彧处。
“小人钱亭,拜见侍中。”钱亭到了荀彧所在,二话没说,纳头便拜,口中说着刚从刘勋处听到的荀彧官职。
“因何而来?”荀彧淡淡道。
“回大人”钱亭一边复述着刘勋教给自己的话,一边偷眼去打量荀彧神色。
听完钱亭的话,荀彧有些失神,道:“袁术就这么死了?”
钱亭道:“是的,大人,其尸体已由袁绍军中将领运往河北。”
荀彧对本次大战,本有猜想,又问了几个问题验证心中所想后,便对钱亭道:“诸位降于朝廷之事,我允了,你且回去,令刘勋等将领明日一早,入城请降。
钱亭领命而去,荀彧唤入两名侍卫,令二人一人往穰城去,一人往寿春去,好将许都情况尽快报于两处知晓。
做完这一而其后随即换来身边亲卫荀柏,道:“你令人去请荀攸及钟繇过来。”
荀柏领命而去,约半个时辰后,荀攸及钟繇双双来到。
荀彧延请二人坐下,道:“袁术死于城下,其军遣人求降,陛下全有江淮地,如今二位,可还愿意做个中兴名臣?”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惊讶之色,钟繇先开口道:“侍中欲我与公达如何行事?”
荀彧道:“如今城外军以刘勋军为主,元常当以朝廷使节之身,安抚其人,直至陛下归来决断。”
钟繇轻轻点头,道:“朝廷早有宛洛,刘勋治民之上颇有佳声,不如下一道旨意,令刘勋领了这些人去宛城屯驻。”
面对钟繇提议,荀彧轻轻摇了摇头,道:“如今各处形势不明,若是刘勋这些人在路上有了他心,不免又是一场波折。”
“许都城南五十里,有一小城,元常可领着这些人在其中暂屯,待陛下归来再行封赏。”
钟繇点头称是,随后告退,荀彧又对荀攸道:“公达,我予你两千兵,你巡视兖豫二州,看是否有潜兵残贼,再于各处统计粮秣,整理人口,核查农具,春耕将至,莫要因着这场战事而影响了春耕。”
荀攸称是,荀彧走到荀攸面前,道:“我不知友若前些日子和你通过什么消息,但袁绍其人,毫无人君之象,诸子之中,亦无人可以一枝独秀,以公达的聪明应该知道怎样取舍。”
荀攸道:“我又非稚童,如何看不出袁绍不能托家族,只是族叔本已半隐,今又台前露面,实在令人唏嘘。”
荀彧道:“求仁得仁,有什么需要感慨的?”
荀攸不愿意再进行这个话题,乃转而问道:“不知陛下何时方能还朝?”
荀彧把眼看了淮南方向一眼,道:“许都之围既撤,江淮战事想是已结束了,陛下还朝,当在这几日了。”
荀攸看着荀彧日显清瘦的脸和隐隐有些弯下来的背,道:“朝廷如今坐拥青徐兖豫四州之地,如今皇帝又平了江淮,再加上袁术一死,汉室威权重光,想来会有越来越多的饱学之士投奔而来,你也可以让自己轻松一些,不必事事躬亲。”
荀彧道:“陛下若能一场不败的打下去,自然天下无不可用之人,但只有偶有挫折,便需要有忠耿之士稳定局面,这种时候,我如何可以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