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狼狈(1 / 1)

她低头老实答道“胡笳。”

“胡笳动兮边马鸣,孤雁归兮声嘤嘤……”

男人念了句诗,充满磁性,语气却平淡,不带任何感情。

落在胡嘤嘤耳中,突然眼眶发酸。她的名字正是来源于此。

父母取的名字她早就忘了,她现在的名字是后来去孤儿院的时候院长取的,至于嘤嘤……是那个将她从黑暗中解救出来的,她的老师,因伤残退伍的戍边老兵取的。

他说,胡笳动兮边马鸣,孤雁归兮声嘤嘤。

嘤嘤这个名字很好听。

老兵待她像爷爷般,除了这个人,这个世上没有人知道她叫嘤嘤。

她以前是个杀手,是老师将她从黑暗中解救。

这辈子的宿命是什么?

胡嘤嘤忍不住想询问他的身份。

“多谢少主救命之恩,还没问少主的名讳?”

清脆的声音像黄鹂鸟,薛臣一晃神的功夫,小丫头脸上已经收起失落,换上明媚的笑意,少女长相清丽,只是太瘦了,脸上没肉,显得眼睛很大,面色有些不好看。对上她的视线,才发现她的眼睛黑亮,很有光彩。

话一出口,感觉到眼前人气息一凝,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作甚么死啊!胡嘤嘤恨不得把嘴巴缝起来……

看到小鹿懊恼的神情,鬼使神差的,薛臣原谅了她的以下犯上,答了句“薛臣。”

薛臣,很好听的名字。胡嘤嘤笑笑,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因为没想过他会轻易回答。

胡嘤嘤故作轻松“那我们两个孤儿,以后就跟着少主混了,只要有口饭吃,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说话的语气颇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悲壮。好赖她也是活了一世的人了,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她一向恩怨分明。

所以,她并不怕薛臣。

见她郑重其事,豆子也跟着点头说道“我也是,愿追随少主!”

说话口齿不清,有样学样,他还没来得及考虑孤儿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薛臣嗯了一声。

“胡笳姐姐,我想回去找我娘,我娘去哪儿了?怎么到晌午也不来找我?”

豆子瞪着大眼,怯怯的目光从薛臣身上转了一圈落到胡嘤嘤身上。

“你娘她……”

“死了。”

薛臣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

豆子一愣,可能还不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像小大人般点了头,半晌才突然顿住。

犹疑问道“死了……的意思是,我没有娘亲了吗?”

小心翼翼,害怕、无助的表情出现在昨日还不知烦恼的小小孩童脸上。

不敢看薛臣,就把目光投向胡嘤嘤。胡嘤嘤沉默着没说话。

“我不信,我要去找我娘……”

说着,不管不顾的往山下跑去。

胡嘤嘤本是想委婉告诉他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抢了去。

每个人都要学会认清现实,只是现实往往很残酷。

两人静立泉边,胡嘤嘤偷偷打量薛臣,明明阳光炽烈,照在身上却像万年寒冰般压抑,刺骨。

“婆婆是不是也死了?”

薛臣嗯了一声,看着她。

胡嘤嘤苍白着脸笑笑,似是自言自语“我想给婆婆报仇……”

心中也在暗暗担心豆子。

她复又看向薛臣,只见他的目光如深潭中隐没的旋涡,似要将人卷进去。胡嘤嘤打了个机灵,慌忙移开目光,她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脏扑通狂跳。

只一眼就让人心惊肉跳,这个人该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多少年没有经历过这种心惊肉跳,让她迫切的想逃开。

“我去找豆子……”

丢下一句话便慌不择路的逃走了,她丝毫不怀疑,如果她逃得慢一点,那人会杀了她。

其实薛臣的杀意并不是针对她。

跑了一段路发现身后并无人跟来,胡嘤嘤这才来得及喘口气,劫后余生的庆幸。

感叹这具身体还是太弱,稍微活动一下就浑身酸痛,连胳膊都不想抬。

想想豆子一个人该有多害怕……胡嘤嘤叹了口气,任思绪飘远,恐惧,害怕,无助,绝望……当时全村只有她一个人活着,其他人都被埋在废墟中,她守着自己家的废墟等了十天,以为是被抛弃了……

那种感觉至今难忘。

后来才知道,来救她们的人同样被埋在了塌方下面……地震后的余震,同样可怕。

抽泣声将她从回忆里拉出来,她抬脚迈步,发现自己全身都在抖。

是后怕。

是发现原来自己很怕死。

“豆子……”

抽泣声从屋子里传来,胡嘤嘤小跑两步,一只脚踏在门槛上,立刻就瞧见小人缩成一团躲在柜子后面。屋子正中是那截断臂,还穿着藕粉色的衣裳,只是被血染红了。

“胡笳姐姐!”

豆子黑琉璃般的目光一亮,瞥见地上的狼藉,又吓得面色惨白的缩回去。软糯的声音颤抖道,“我害怕……”

胡嘤嘤走过去蹲下来抱住他,柔声道“豆子不怕,是你娘放不下你,想看看你,她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豆子早已是泪流满面,无声的哭泣着“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恨……”

泪珠如线,小小孩童害怕之后心中升起怨恨和坚定,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我要给我娘报仇……”

胡嘤嘤被他的表情吓到,一记手刀把他劈晕,小小孩童软绵绵的趴在她怀里。

豆子和普通的小孩子不一样,普通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报仇!

他的样子已经有些癫狂,胡嘤嘤抱着他,起身往村口去。

路过那口井,她脚步一顿,曾不止一次想过从这里走出去,没想到竟是以这种诀别的方式。

村口停着一架马车,有个男子坐在马车上。

胡嘤嘤看他,十六七岁,五官端正,眉眼顺从。一身劲装,腰间配着一柄剑,气息沉稳。简单干练。

这样的人更像是保镖,而不是赶车的马夫。

察觉到她的视线,男子只是看她一眼就收回目光,从马车上搬下上马凳摆好,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胡嘤嘤环抱着豆子上了马车。

马车里薛臣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胡嘤嘤找个地方坐下,让豆子靠在自己身上。马车晃悠一下出发了,可能是心里觉得安定了,铺天盖地的困倦瞬间席卷全身,胡嘤嘤脑袋一耷拉靠着车厢睡着了。

一路颠簸。

再醒来的时候车厢里一片漆黑,微弱的光线从车帘外面透进来,豆子靠在她身上睡得正香,马车还在走着,不过能听见外面人声鼎沸。

看薛臣依旧闭着眼,胡嘤嘤大着胆子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街边挂着一串串红灯笼,灯下摆摊卖饭的摊点生意正好。肉香味儿钻进鼻腔勾起馋虫,一天没吃东西的五脏庙闹起了革命。

肚子咕噜噜乱叫,她自己听着都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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