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天牢。
枯黄的干草堆上坐着一位俊美的闭目白衣少年,似乎毫不在意周遭的哀鸣声、血腥味、尿骚味。
“公子扶苏,公子亥来看你了。”
被血染透的深褐色铁索被吱嘎的打开,一个脸颊圆圆,面带憨厚的少年急切的小跑进来。
“大兄,你没事吧。”公子亥脸色急切的关心道。
听到是自己亲弟的声音,扶苏才缓缓睁开眼。
“我没事,你不应该来这里的。”扶苏面色平静,语气中带有一丝淡漠。
胡亥看到扶苏如此态度,自然是明白对方是打算拼死相争,可他不想啊,他昨天才穿越过来,经过一天的沉淀,他终于接受了自己是胡亥的这个事实。
看过没看过历史的人都清楚,
秦,二世而亡!
这个历史级别的锅,
绝对不能落在他身上。
以扶苏的口碑,一旦对方登基,自己完全可以当一个逍遥王爷混吃等死,
二者孰轻孰重,
胡亥自然心里明镜。
自己的愚兄,就是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公子扶苏,竟然大张旗鼓的反对郡县制,甚至自贬天牢以抗皇命。
压下心中的怒火,胡亥婉言劝道:“大兄,朝堂的事情我不懂,但是父皇终究是你我之父,抛却君臣身份,仍有血缘纽带,就算他当朝呵斥你,你私下里觐见不就行了么。”
扶苏淡淡的摇了摇头,轻声道:“幼弟,我问你,无数人抛家舍业,抛妻弃子的为我大秦拼命,如今父皇居然要取消封君制,而全面推行郡县制,那么他们的付出到了现在竟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就不怕六国余孽揭竿而起么!”
如果胡亥没记错的话,
秦朝做出的贡献之一,就是全面推广郡县制,这是被记录在初中历史书的内容,
政治的事,胡亥不懂,
但是已经被无数后人推崇的东西,必然是正确的!
短命的愚兄啊,你可别死脑筋啊。
胡亥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婉言道:“大兄,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就是父皇他们早就考虑到了这一层,他就是想要逼那些仍有贼心的余孽爆发出来,替你扫清障碍。”
“替我?”扶苏淡漠的眼神中,第一次闪烁出别样的光彩。
“当然,不出意外的话父皇早晚会征战另一个世界,到时候大秦谁该为二世?还不是你,我的傻大兄,你从前受到那些腐儒影响,君子至极,刀刃不利,自然父皇想要为你扫除一些隐患啊。”
胡亥的话让扶苏一惊,
“你是说,父皇要崩?”扶苏神色复杂道。
在扶苏心中,如今父皇正值春秋鼎盛之际,又有仙家日日供奉长生不老秘药,未来定然是自己走父皇前面才对。
胡亥顿时察觉自己失言,连连捂嘴。
“幼弟,难道你也认为那些秘药是假的?”
上下打量着胡亥的表情,沉吟许久后,扶苏向胡亥坦白了心里深处的秘密。
“大兄,原来你也早就知道了?”
万人敬畏的始皇帝万万想不到自己的两个亲儿子就在天牢内商讨自己会不会死的事。
拥有千年后理论知识的胡亥是没有办法和扶苏说铅有毒、汞有毒之类的,
“我之前将父皇赏赐给我的丹药喂鸡了,然后鸡死了。”
无奈之下,胡亥只好现编一个例子。
扶苏听完之后,思索许久,判断道:“不能如此简单地下结论,医家有句话为【虚不受补】,如果真的是土鸡的身体经受不了仙药的药力呢?”
胡亥暗叹扶苏为什么这么聪明,若是常人在听到自己的例子,肯定会首先相信,而不是质疑。
经过这一件简单的小事,
胡亥更加坚定了要扶苏登基的念想,
赵高、李斯,
通通给爷死,谁也不能阻止我这个蠢哥哥成为秦二世!
“那大兄你为什么认为仙药有假?”胡亥反问道。
扶苏握紧双拳,脸带怒容的说道:“如果真的是仙家,为何会欺负女子,放荡?如果真的是仙家,为何满口铜臭?如果真的是仙家,为何见我父要拜!”
没错,
退一万步讲,就算前面都说得通,仙也一样私欲未净,
那么为什么,
仙要跪人?
这一点就解释对方是真正的骗子,
听到这里,胡亥顿时心中一凛,既然连稚嫩的扶苏都能想清楚的问题,为何满朝文武皆沉默以对,装聋作哑?
当胡亥缓过神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不行,
这个朝堂真的不是他一个普通人能混的,
扶苏,你必须好好活着,去当这个皇帝!
“大兄,你先别气,任凭你我在天牢喊破喉咙,父皇也听不见,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先出去,与父皇和好。”胡亥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扶苏怒气消散的极快,再次回归淡漠,“我不出去。”
看来没有一个根本的解决办法,扶苏是会坚持抗争的,胡亥不得不掏出来未来知识了。
“我的蠢大兄啊,你的眼光为何只关注当下的百姓,而不关注之前与未来的百姓?”
胡亥的话有些绕口,但是扶苏仍然听懂,并辩驳道:“我怎么没有关注?”
“为何华夏大地会经历流血漂橹的战国时代,不就是分封各地的君王权力太大,当他们野心也随之膨胀的时候,自然会挑起战火,这你不否认吧。”
看到扶苏点头之后,胡亥继续道:“郡县制之前可就是在我们秦国内推行的,并且你也知道这是当时我们以一国之力战胜六国的原因之一,因为郡县制可以全力压榨出秦国的每一丝潜力,这是经由现实证明后的,胜利的经验,没错吧。”
“对。”
“那父皇要全面推行,不也是同样的理由,如今还有草原上的野蛮人在肆虐边境,你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扶苏不忍道:“你说的都对,父皇的政令也没错,可是那些战死的士卒怎么办?那些拼死拼活就为了子孙后代能有一个安稳地方的功勋们怎么办?”
胡亥思索片刻,“我不知道,但是我选择相信父皇。”
虽然胡亥很想如其他穿越者那般指点江山,可惜浅薄的历史知识不允许他装这个杯。
就在胡亥离开天牢的一刻钟后,
记录两位公子谈话的奏折就安安静静躺在了秦始皇面前的案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