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看到扶苏双眸间流露出的痛苦与纠结,起身告辞,
“大兄,我先回去了。”
……
章台宫内,
嬴政从高台上缓步而下,死死地盯着邹子,冷漠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命不可违,天地君亲师……都是淳于越的上课内容,朕问问你,淳于越一遍又一遍地对扶苏强调他这个老师有多么重要,到底有什么目的!”
“为了儒学发展,堂堂大儒竟然连脸都不要了,去给一个公子灌输如此恶念,你告诉朕,这样的学说,适合大秦么!”
“不说话了?你可知朕为何迟迟不肯立储?朕就是在等,等扶苏亲手把淳于越的狗头砍掉!”
嬴政越说越怒,双目喷火,语气冷若深渊,凶煞之气,沸满盈天!
“谁都可以是圣人,唯独皇帝不能!”
“暴虐嗜杀不行,悲天悯人更不行,儒学连公子都教不好,如何辅佐皇帝!”
邹子被压制得有些喘不过气,
面对嬴政的盛怒,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之前为了替荀况铺路,他已经将自家阴阳学说的优劣都阐述完了啊……
没想到嬴政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未等自己开口介绍荀况的“性恶论”,
对方直接将儒学一棍子打死。
邹子对于淳于越也有印象,明明求学时期还算一个兢兢业业、踏实本分的聪明学生,为何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儒学拔高至如此境地!
这一切,
等嬴政死了,
也不迟啊!
如今可好,自己成了扶苏登基前的最后一道考验,
弑师成功就意味扶苏完全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可以摆脱对任何学说的心理依赖,成为拥有绝对自信的优秀帝王。
从嬴政的只言片语中可知,所有的教学内容他都知道,
嬴政在等扶苏成长,
你淳于越在等什么?
脖颈处就没有一根汗毛提醒如今你已身处危局之中?
……
从扶苏那里出来,
吹着闷热的夏季晚风,胡亥的内心陷入极大的纠结之中。
淳于越是抱着极其阴险的目的接近扶苏的,
从今晚三人的交谈之中,
能判断出扶苏如今也彻底醒悟,
可深受儒学影响的扶苏,究竟会如何面对淳于越?
“不会杀吧,因为你可是为了大秦百年基业甘愿自刎替我铺路,因为胡亥一道假圣旨就甘愿自刎的好好君子……”胡亥看着天空中的圆月,轻叹道。
再深一步推测,
“这道难题很有可能是父皇对你的最后考验,一旦你杀掉淳于越,便无法成为自己心中最完美的君子,但你可以成为父皇心中合格的大秦皇帝……”
针对扶苏而言,这是最适合,同时也是最难的一道测验……
回想起扶苏对自己的照顾,
胡亥深知应该做点什么。
淳于府。
深夜拜访的胡亥并没有等待太久,就被迎进书房。
“淳于先生还未休息?”胡亥简单客套道。
“刚睡下便听下人来报,说公子前来。”淳于越丝毫没有给胡亥面子。
“自首吧。”胡亥轻声道。
淳于越脸色一变,沉吟许久,试探道:“有人去找公子了?”
“儒学大家荀况。”
听到这个名字,淳于越脸色瞬间变得潮红,“公子岂能枉听小人!”
胡亥没想到自己都找上门了,对方竟然还装得如此大义凛然。
“我都来了,你还不明白么!淳于越,我念你教授我大兄多年,如今东窗事发,扶苏他被你教育成一个尊师重道的君子,可那不是父皇眼中合格的帝王!你还不明白!”胡亥大骂道。
义愤填膺的淳于越好像被胡亥这句话抽掉了脊梁一样,
瞬间瘫软在地,
露出一个比哭还丑陋的笑容,悲叹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啪。
胡亥走到书房的一侧,将墙上悬挂的装饰佩剑扔到淳于越面前。
“动手吧。”
在淳于越眼中,此时胡亥的语气,与他噩梦中嬴政的语气一模一样,
毫无感情的命令……
一刻钟……两刻钟……
胡亥的耐心消耗殆尽,一脚踹在淳于越的胸口,呵斥道:“愿赌服输,你既然已经将身家性命压在扶苏的身上,你就应该为结果负责!难不成,你真的要看着你最骄傲的弟子,眼含热泪地手刃你!”
被踹了一脚,淳于越好像缓过神了,
口中重复地呢喃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如此怯懦的模样,令胡亥不齿!
一把骑坐在他的身上,攥紧淳于越的衣领,“这个时候你还认为自己能活?难不成你要让扶苏彻底远离皇帝之位么!”
强烈的窒息感逼迫淳于越说出了实情,
“公子,陛下曾找过下官……”
胡亥一听,皱着眉头道:“难不成有隐情?”
放开衣领,任由对方站起来。
“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要说话,为了你的家人。”胡亥隐隐地威胁道。
穿越以来扶苏是如此照顾他,胡亥心中感激,所以为了能让扶苏顺利成为大秦储君,这个坏人,胡亥心甘情愿去做!
“当下官斗胆教完那几堂课的时候,便总感觉自己处于监视之中,这种感觉持续了整整一年,有一次我半夜被尿意憋醒,竟然看到新纳的小妾接着月光在门边写着什么……”
“公子,你能体会那样的感觉么……从那之后,我感觉府内不少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他们总是在若有若无地监视我,坚持了一年之后,我扛不住了……”
“我开始教授扶苏公子其他的内容,可是,当晚一张纸条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的书房案牍之上,你可知上面写了什么?”
微微颤抖的身体,放大的瞳孔,急促的呼吸都证明此刻的淳于越正在回想极其痛苦的回忆。
“写的什么?”
“不准变!可当日我穿着的衣物都是与前一天一致,唯一改变的只有授业内容啊……”
说完这句话的淳于越开始不断抽泣,
“又过了一年,我受不了,想要自杀,公子可能想象不到,当刀锋快要割破下官喉咙的瞬间,不知道从哪窜出三个黑影,瞬间打掉了我的手中剑,”
“我那小妾正是其一,原本温婉可人的她横眉冷目地警告我,不准死,你若敢死,九族陪葬……”
砰的一声,他双膝跪地,
淳于越用双膝跪爬到胡亥面前,不断地磕着头,祈求道:“公子,救救我!”
眼前淳于越的惨状,让胡亥第一次认识真正到了嬴政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