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无风。
“公子,首领说什么了?”马车上,青衣关心道。
“先去大兄那里,到时候一起说。”
胡亥勉强扯起一个笑容,心神不宁道。
“好。”
顺利入府,被家仆接引进书房,荀况面色如常地与胡亥打着招呼,似乎开骂的人不是他,被骂的人也不是胡亥一样。
胡亥乐的对荀况伸出大拇指,夸赞道:“行,这脸皮一看就有做祖成圣的可能。”
“公子谬赞了。”荀况笑着回应。
“老荀,当日你骂我可是有别人指示?”对于骂自己的人,活了两辈子的胡亥可喊不出口那句先生。
扶苏察言观色,笑呵呵地撮合道:“诶,学术上有分歧是难免的,诸子百家皆是如此,幼弟千万别往心里去,大兄替先生给你赔罪了。”
对于扶苏这样的老好人行为,青衣心里有点不满。
只怪青衣外貌确实惹人,一点点异样也被荀况发现,
“敢问夫人为何冷笑?”
“妾身哪敢嘲笑大儒啊,妾身只是嘴巴有点痒而已。”
早已知晓青衣来历的扶苏,笑道:“青衣还是姑娘,先生莫不可戏言。”
一声姑娘,立即让青衣心生好感。
“扶苏公子,青衣不解为何您总是努力面面俱到?”被哄开心的青衣,语气也柔了几分。
扶苏笑着解释,“我身为大秦公子,哪里能面面俱到,只不过是想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多照顾一人而已。”
多照顾一人而已……
胡亥自问他是没想到这么多的,
虽然经过自己的努力,大秦走上了一条比历史更强大的道路,但其根本原因还是他的小农心态,稳定富饶的大秦,才能保证自己当一个潇洒的王爷。
所以,扶苏比自己更加适合那个位置。
“公子,说词儿啊。”青衣小声提醒胡亥。
“什么词儿?”
扶苏指着胡亥笑道:“你们不知道,我这幼弟最近是经常魂不守舍,每次我都怕他被父皇责罚。”
荀况莞尔,
青衣不满曾经骂过胡亥的老头捡笑,眉眼一撇,冷言道,“没礼貌,亏你还是儒学大家。”
荀况哪里想到善意的陪笑,也会突遭横祸,一时间有些尴尬。
胡亥很喜欢青衣如此维护自己,
“我这是心念国事,你难道不知少年心事当拏云么?”
扶苏品味着胡亥的话,激动道:“如此佳句为何只有一半?幼弟切不可私藏。”
就连荀况都震惊于胡亥的文学素养,他们都在热切期盼胡亥将后半句说出来。
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可能有人不太熟悉,但提到同一首诗中我有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大家就会瞬间了然,是诗鬼李贺的著作。
胡亥淡淡道:“后半句就交给大兄补充吧,我今天来不是与你畅谈诗歌的。”
“又是这样话说半截,没劲。”扶苏感慨道。
“说回正事,大兄,我们的麻烦大了。”
看到胡亥恢复正色,扶苏也下意识挺起胸膛,“有多大?”
“大到,我们除了造反别无他路……”
胡亥一语,震惊四座!
端坐一旁的荀况,瞬间感觉自己屁股下的垫子滚烫,他好想逃离这个反秦聚会……
“公子,您说我们要反秦?”荀况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液,嘴角僵硬地与胡亥确认。
早已习惯胡亥口出惊人的扶苏配合道:“看来幼弟心中已有良策。”
“大兄,我没看玩笑。”
“幼弟,我也没有,你我兄弟二人齐心,天下有谁能挡!”
荀况此时感觉自己如坠冰窖,本以为投靠到了未来秦帝麾下,成为肱骨重臣,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才是大秦第一反贼!
荀况不甘心道:“公子不必急于一时啊,如今陛下春秋鼎盛,等上三年五载又何妨……”
“此前战国七雄唯存有一;东夷、南蛮、西狄、北奴已灭其三……”
荀况感觉自己脑袋有点不够用,战国七雄剩下的秦国,且位处西方,春秋时期确被称为西狄…
“公子,好像剩下的那个就是大秦啊。”
“我等反秦义士的目标从未改变!”
扶苏看向胡亥,征求道:“幼弟,你看等么?”
二人一唱一和,逗得青衣胸前泛起阵阵波涛。
胡亥留意扶苏眼底绷不住的笑意,彻底无语,“大兄,我与你掏心掏肺,你拿我插科打诨啊。”
“哈哈哈,是你先逗趣的,况且大秦上下父皇只相信从你口中说反秦是假的,我这不是趁机过一过嘴瘾么。”
听到扶苏笑着解释,荀况悬着的心才放下,此时他才感觉到自己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
“两位公子,青衣姑娘,老夫家中还温着酒,先走一步。”
说完不顾扶苏的挽留,急速开溜。
看着对方狼狈的背影,青衣掩嘴调笑道:“大公子,对方如此怯懦,当真可为大秦未来国柱?”
待三人笑完,
扶苏看向胡亥,“幼弟,如今外人已经走了,只剩下内人了,你还不有话直说。”
一旁的青衣被扶苏略有深意的【内人】二字点拨得满心的欢喜,
不愧是公子扶苏!
胡亥瞬间感觉在扶苏说完,青衣看向自己的眼神,又是秋波荡漾,一汪泉水……
清了清嗓子,胡亥沉声道:“父皇还是没有放过你,淳于妻女父皇准备……”
原本放松的扶苏,脸色越听越差,眉头越皱越紧。
扶苏:“……”
“在我推测出最后答案的时候,赵高直接传父皇口谕,明确指出淳于妻女祭天之日,就是你扶苏立储之时!”胡亥高声喊道。
青衣对于这件事也可以算是从头跟到尾,期间胡亥多次推测她也在旁听,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大秦皇帝对自己的儿子竟然如此狠辣!
扶苏公子以仁闻名,在外人看来,儒学入京后更是立即被奉为座上宾,
更是加深了外人脑海中这个印象。
弑师是痛苦的,可对于要亲手杀死师父的遗孀与亲闺女,那此前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青衣深知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公子,陛下会不会早就猜到了你此前会帮大公子砍下这一刀?”
以结论去推目的,
胡亥重重地点了点头,挫败道:“很明显是的。这次测试的主角一直都是大兄,我的贸然加入也都是在父皇的意料之中,因为他笃定了我做不出灭口之事,所以……”
扶苏幽幽感叹:“所以真正的考题,就是受到牵连的无辜淳于妻女啊……”
“高啊……实在是高啊……”胡亥忍不住附和出这个经典感慨。
罪有应得的人该杀谁都能下得了手,
可身在皇位,有太多人明明知道不应该死,但却为了皇位不得不杀,
这,才是对扶苏的终极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