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依旧毫无睡意的王翦呆滞地看着天边弦月。
望着望着,一丝清醒忽然在他的双眸中出现。
“我……这是怎么了……”
脑海中破碎冗杂的记忆,不断冲击着王翦的理智防线。
英雄迟暮,最难过的当然是英雄本身……
赤着脚,缓缓走到书房,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王翦甚至连蜡烛都没点燃。
借助月光,
王翦提笔写到:“逆徒,师父老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混沌的时间越来越长,不知道你在北地能否吃得饱,穿得暖金汁攻城看似粗鲁,却是攻心大计,要知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你这么小就能领悟这一点,老夫很满意,”
“你走了之后,好像整座咸阳都冷静了几分,虽然到处生机勃勃,却少了许多趣闻,师父之前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一个故事,挺有意思的,和你分享一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猴子,他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王翦认真看着自己写下支离破碎的故事,皱着眉头道:“明明记忆中应该很可笑的啊,怎么写下来如此寡淡”
呼
丝丝寒意让王翦打了一个冷战,咳咳咳……
“好像着凉了”王翦自言自语道。
“猴子的故事先写这么多吧,师父年纪有些大了,这段时间好好想想,下一封信师父告诉猴子拜师的故事,师父拍着胸脯和你保证,那一段特别特别好笑!”不知为何写到这里,王翦嘴角的笑意怎么隐藏都藏不住,最后更是夸张的捧腹大笑,
也许是笑得太过剧烈,王翦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逆徒啊,师父想你了……”
“这么写会不会让这个臭小子小瞧我”
“算了……确实是很想他啊……”
王翦温柔地看着月亮,柔声道。
调整好心绪,王翦重新提笔,边叹息边写道:“逆徒,师父老了,想要看一看大秦的大好江山,所以准备出游一段时间,你别担心,用你吹捧我的话,老夫堂堂大秦战神岂会有人觊觎!”
“目的地是哪,暂未确定,所以这一路是需要一些时日的,你也与陛下出行过,知道大秦的陆路情况,如果想要将山川看仔细一点,最快也要十几年的时间……”
“别怪师父心狠,不带上你是因为你现在肩上的担子很重,北地的建设发展与之后北伐匈奴都要你来布局,所以就允许师父一个人独自上路吧……”
“如果未来你想师父了,就和往常一样,给师父写信,师父都看得见……”
“兵家之道千变万化,前往不可局限在师父传授你的几个字上,因地制宜,因敌制宜,以不变应万变,以万变应万变!”
“大秦帝国犹如新生儿一般脆弱,需要更多人耐心呵护,未来你要对她有点耐心,遇到不公之事,不要随意抱怨放弃,你那么聪明,一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从那日之后,王离留意到王翦会在每一次“苏醒”的时候,提笔写信,可是也不见他说出要将信件送给谁。
一封接一封,一封接一封……
王府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就连嬴政都率领重臣前来探望过多次,
算上今天,
王翦已经昏迷了足足三日,滴水未进,如果不是仍有微弱的脉搏、气息存在……
“祖父,您就喝点水吧。”王离通红着双眼,不断尝试往王翦的嘴里送水。
只可惜昏迷中的人,是无法完成吞咽这一个极其普通的动作的……
就在王离快要绝望的时候,
王翦忽然睁开双眼,虚弱地打量着四周,“离儿,我这是在哪啊”
听到王翦的声音,王离惊喜对外面家仆吩咐道:“快去喊赵太医。”
“祖父,这是在咱们家。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王翦虚弱地摇了摇手,轻声道:“我死后,把我写的信,每间隔半年给公子送过去,知不知道。”
“我,我知道。”
“你爹和你性格随我,所以我对你们很放心,陛下会看在王氏为大秦做出的贡献上,保佑你们安稳地过完这一辈子。”
“我,我知道,祖父,您还有什么要说的”
王离这是在战场上见识经历过太多生死瞬间,即便再无法接受,他也清楚自己祖父如今处在什么状态,
回光返照……
“本本分分做人,踏踏实实做事。知不知道”
“嗯……”王离带着哭腔回应道。
气氛再一次压抑起来,王翦累到不断地调整呼吸,整个胸腔好似一架被锤破了的鼓,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如果,如果……”
“您说,我听着!”看到王翦如此吃力,王离整个趴在王翦的嘴上,将耳朵紧紧贴住,确保自己可以听清楚对方最后的遗言。
“如果我那逆徒要反,”
“老夫、老夫恳求你在……在战场上……放……放他一马……”
王离整个人呆住了,
“答应……答应我……”
……
“来吧,将你答应输给我的钱拿出来。”胡亥兴奋的对着众人说道。
如今在坚持不懈的锻炼下,他已经能够将一张两石的弓拉开。
校场上,此时正在举行射箭比试。
“公子,您就比我一个人强,还好意思要钱啊”樊哙不满道。
“怎么,瞧不起倒数第二啊!你个臭吊车尾。”胡亥大肆笑道。
“公子,来自咸阳的信件。”
“不看了,肯定又是父皇骂我的。”
传令兵再次确认信件上的名字,解释道:“公子,这是王老将军给您的。”
“师父师父终于给我回信啦!”胡亥直接将弓丢给樊哙,快步将信件要了过来。
“我跟你们说过吧,我与师父的感情太深了,他怎么可能不回信呢,就是有点年岁大了,稍微老糊涂而已。”
“公子快给我们读读王老将军回得什么。”
“是啊,我太好奇了!”
胡亥环视一圈,确实所有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盯着自己,
“那可不能白听,你们一人钱。”
“行啊,那公子之前输给我们的钱就不要了。”
如此一来,收支平衡,只有樊哙需要支付钱,众人当然乐意。
“公子,我抗议!”
“不听就滚!”胡亥笑骂道。
乐呵呵地接过钱,胡亥慢慢地将火漆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