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
一声号角声起,长鞭挥动,崩裂声破风而来。
姜令仪站在人群之中,行稽首之礼。
此时她的身份是枢密院直学士,林江。
一袭朱袍朝服,冷白的面容在一众沧桑的面孔中脱颖而出。
经过了拜礼后,她跟在杜仲身后,一声不吭。
杜仲似乎也习惯了她平日里沉寂的模样,径自走在前面,一张方正的冷脸,吓退一众想要同他打招呼的朝臣。
“今日年轻官员都得入场围猎,你自行去吧。”
杜仲一袭紫色官袍,头戴幞冠,显然他今日不会下场。
“是,枢相。”
姜令仪恭恭敬敬的行了拜辑之礼方离去。
围猎是年轻武官最期盼的时候,也是他们除了打仗最能彰显自己武力的日子。
所以个个都精神盎然,跨坐在马背之上,装束齐全。
姜令仪也换了骑射衣袍,簪星跟随在她身后,却不能配剑,只是肩上背着弓袋,手中还拿着姜令仪的弓箭,像是寻常家仆一般跟在他的身后。
一旁有奴替他们牵来了马,姜令仪刚接过马绳之时,拍了拍马首亲密接触后,便动作利落的翻身上了马。
今日她身着石青色骑射袍,摘下了幞冠之后,乌发高束,眉眼清冷,顷刻间变吸引了许多目光。
秋猎开启后,她一人携带簪星策马冲入猎场之中,不与任何人为伴。
一旁观察的赵泉紧绷的背脊微松。
看来,根基尚浅。
对于他是否是自己流落在外的弟弟这件事,赵泉不予评论。
此事疑云众多,还需再探。
“殿下,姜将军往林大人的方向去了。”
眼尖的护卫连忙禀报,赵泉眯着眼,思忖了半响后才道。
“走,我们也过去看看。”
“是!”
而另一处,另有两路人也悄悄跟了上去。
“咻!”
姜令仪拉满弓弦,箭矢如流星飞出,马蹄声起,野兔受了惊吓,嗖的消失在树丛之间,而箭矢恰好擦着兔耳扎入了树根处。
“噗呲。”
少年嗤笑声传来,姜令仪听到动静,回眸望去,原来是姜衡与姜衍两兄弟。
对上她的目光,姜衍心虚的敛起了笑容,摸了摸鼻子,低头嘟哝了一句。
“不就是兔子吗,等下小爷给你打一窝。”
姜令仪却懒得理会他,姜衡来寻自己必有要事,她转过眸,落在了男人冷峻的面容上。
姜衡甩马靠近他,将姜衍抛在了后头。
他声音低哑。
“洪大山来信,那百安镇县令之子被劫走,凤凰山仍有余党,今日秋猎未必安全,你须得小心行事,不要轻易落单。”
听到这,姜令仪眉头微蹙。
曹和德被劫走了。
那便不知是生是死了,抑或是。
生不如死。
她不再去想,只是点了点头,维持着在朝臣之中沉默寡言的角色。
“谢姜将军提点。”
她拱了拱手,姜衡神色微恍,抿着唇望着她半响后才说道。
“此次秋猎过后,我将回镇州。”
话语生涩,说到这,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镇州临近北黎。
他作为镇山军主帅,确实不能离开太久。
半年,是最长的期限。
姜令仪眸无波澜,马蹄声遥遥传来,她拉紧了缰绳。
来人一身月白色金丝蟒袍,头佩金冠,腰佩玉珏,看到他们在这,温润如玉的面上扬起一抹笑,诧异道。
“姜衡表哥,林大人。”
姜衡面色冷硬的点了点头,姜令仪则是拱手唤了声。
“林江见过端王殿下。”
“不必多礼。”
赵泉嘴角挂着笑,一旁的姜衍却冷笑着翻了个白眼。
“姜衍,许久不见。”赵泉像是才注意到他一般,好声好气的打了声招呼。
经了上次一事,姜衍看他是哪哪都不顺眼,他心里本就不舒服,只是斜着眼角阴阳怪气的说道。
“哟,端王殿下竟然还能注意我这个无名小卒,还真是好眼力。”
“姜衍。”赵泉拧眉,有些无奈。
“我们兄弟多年,上次你心中有气,但我已经与令仪解释清楚了,我与她之间已经重归于好了。”
最后一句咬的有些重,别说是姜衍,就连姜衡的脸色都变了。
“你什么意思?!”
姜衍瞪大了眼,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见姜衍要闹起来,姜令仪勒紧了马绳,微微颔首道。
“各位的家事臣不宜探听,臣先行告退。”
不等赵泉等人点头,他便冷脸纵马离开,只留下几兄弟在原地面面相觑。
姜衍还要追问,却被姜衡一声呵止。
“够了,人多口杂,我们走。”
姜衡眉间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意味深长的看了赵泉一眼。
刚刚才屁颠屁颠追过来的赵泉扯了扯嘴角,等他们都走完之后,才忍不住沉下了脸。
“王爷,将军与姜家二少爷放肆便算了,那林江算什么东西。”
一个护卫忍不住道。
“行了。”
赵泉眉眼间的温和褪之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浓厚沉郁的森冷。
凤凰山之事他已经记恨上了林江,今日一见,心中更加厌烦。
他手下用力的攥紧了马绳,想到他只带了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护卫,嘴角微微下沉,眸光阴鸷,喃喃道。
“他算什么东西……待我……”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长舒了口气,眸中闪过诡谲又复杂的情绪。
刚摆脱了几人的姜令仪松了松肩膀,如今四下无人,她不禁伸了个懒腰。
她这身份,说多错多,做个哑巴才是真。
“牛二。”
“……到。”簪星无奈的应了一声。
这个名字,真是姜令仪随口起的,恶趣味极强。
她僵着嗓子,重新一本正经的回道。
“大人,属下在。”
姜令仪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肃目眺望着惊鸟飞掠的林间。
“今日这林中不会安宁,我们都要小心为上。”
风雨欲来山愈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