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到了营帐准备休息的姜令仪刚合衣躺下,便有人站在了她的帐外。
“林大人。”
姜令仪坐直了身子,喝了酒又吹了半夜的风,刚刚还听了半天的哭嚎声,此刻她的太阳穴有些刺疼,心情也不佳。
“谁。”
人影绰绰,簪星随手抓起一根箭矢,目光沉静如水。
“是我,河清。”
“进来吧。”
听到这个名字,姜令仪抬手揉了揉额角,眉间的冷色却是缓和了些许。
帐外的河清端着盏冒着热气的东西走了进来,他恭恭敬敬的低着脑袋,眼睛是一寸都不敢乱瞟。
“我们少……我们大人说,酒多伤身,让属下给您送碗解酒汤。”
簪星回头看着姜令仪,见她点头后才接过了那解酒汤。
见东西送到了,河清整个人都松了口气,道了声告辞便扭头离开,姜令仪微抬起下巴。
簪星手中端着巴掌大的汤盅,还冒着热气,她接过来,端起来便仰头喝了下去。
温热的汤水润过喉间,有蜂蜜的甜味,和药材的苦涩。
一饮而尽后,姜令仪将汤盅放回了案上。
她舔了舔嘴角,到底是小姑娘的身体,如今折腾了一天,她也疲的很。
营帐内的床有些硬,姜令仪却缓缓闭上了眼,帐外风声呼啸,模糊间,她感受到了温热的帕子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刚涌来的睡意瞬间退了几分,可眼睛半睁半间,只看到簪星逆着光,正在用毕生一来最温柔的力道,生涩的替她擦着脸。
姜令仪松懈了下来,抬手搭在了簪星的手腕上。
“簪星……”
“在。”
确认是她后,姜令仪再一次阖上了眼。
有了杜仲的首肯,秋猎过后不到三天,参与此次刺杀的人员名单就出现在了杜仲的案桌之上。
他眼下透着倦色,见姜令仪来了也未有什么波澜。
太子遇袭之事,皇帝不愿交到刑部,凤凰山之事尚未断尾,又有了新的案件,他这几日都宿在了院中。
他拿起名单,扫了一眼后,眉头微皱。
“人呢。”
“还未动手。”姜令仪坐了下来,语气淡淡。
听到这个答案,杜仲未语,只是拿起册子仔细的看了起来。
名单上所列的每个人,来历瓜葛与所做所为都一一列清,详细的让人尾椎生寒。
只看了两行。
杜仲手下微微用力,抬起眸,目光有些冷。
“看来,你早有准备。”
“是。”
姜令仪坦然,她确实是要用枢密院这柄刀,用林江这个身份,在这密密麻麻的诡谲阴谋中,撕开一道血路。
这个名单只是一个开始。
杜仲阖上册子,面色森寒,锐利势不可挡。
“你凭什么认为,枢密院会任你所用。”
姜令仪垂眸望向那名单,并不在乎杜仲的责问。
“枢相还是看完再决定吧。”
她的语气太平淡,想到她是老师送进枢密院的人,杜仲心中泛起了密麻的躁意,他的老师,现任的枢密使齐眉,是太后忠诚的拥护者。
可他杜仲不是。
齐眉如今已经将枢密院之权大半都放到了杜仲的手中,他要做得到事情很多,麒麟军,镇山军,还有各地守城营。
他感恩老师,却不愿随了老师的后路,一脚踏入这无谓的纷争之中。
杜仲心中只想军机之事,并不愿意让枢密院趟这皇子夺嫡的浑水。他们该是皇帝手中的盾与矛,而非某一位皇子,或者是……太后。
杜仲沉默良久,姜令仪耐心的侯在一旁,终于,他拿起了名册,重新打开。
时间点滴流过,直到那茶水都凉透了,杜仲才阖上了名册。
名单之上,统共一百零三人,分布在各宫各院各部甚至枢密院。
他们的位置都非常微妙,甚至说得上不起眼,可他们其中有些人,能够接触到的信息广泛到让人心惊。
如果这些人联合在一起,那就是一张天罗地网,将大半个朝廷围猎在其间。
杜仲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触目惊心。
姜令仪抬手揉了揉鬓角。
“这只是一小部分,中书令回京那一日,郊外埋伏数百人,麒麟军中有人泄露了他的踪迹,军中尚有内奸,而且是职位不低的,那汴京之中,这样的内奸,只多不少。”
听到军中有职位不小的内奸,杜仲脸色严峻了下来。
“你到底是何人。”
姜令仪微微一笑,内奸之事杜仲应该已经查到了,但他瞒的很死,没想到自己能知道而已。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枢相想抓的内奸是谁。”
杜仲冷眼看着她,目光扫过她的脸,试图找到破绽。
“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姜令仪扯了扯嘴角,有几分苦涩。
她的目的。
能是什么。
“枢相觉得,我此番大费周章,殚心竭虑的揪出这些人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杜仲难得怔愣了一瞬,他疲倦的目光微微躲闪开。
“枢相,我们都有同一个目标。”
几乎三日未合眼,姜令仪眼睛有些泛红,她伸出手,点了点那名册的封面。
“若枢相愿意,天下骂名我一人担之,这些人,一个也不能留了。”
杜仲喉头微紧,将名册推回了姜令仪的面前,哑声道。
“你效忠的并非是朝廷,这些东西,你又何必递到我这。”
若只是靠六部三司那群酒囊饭袋的东西,三日之内,查不出这么多东西。
这个林江,出现的诡异,行事作风也难以捉摸。
凤凰山之案他已经看过许多回,守城营三千人,便是有布防图,都绝不可能轻易拿下近万的凤凰山匪徒。
可他就是做到了。
如今,三日之内,他又将这么一份名单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若他效忠的是朝廷,那杜仲自然高兴万分,可他来意不明,他不得不谨慎。
第一次被人这般质疑的姜令仪忍不住一笑,她坦然的抵住那名册,不紧不慢的推了回去。
“枢相大可放心,臣乃南宋子民,生于南宋,长于南宋,如今更是得陛下赏识,吃的是朝廷俸禄,效忠的自然是南宋。
这个名册,乃臣三日不眠不休,殚心竭虑的工作成果,望能为南宋之忧,奉献绵薄之力。”
说到这,她有几分自嘲的勾了勾唇。
“枢相,国家存亡间,如何分得清你我,不过都是南宋子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