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来的急且猛。
永春轩内,梨香扑鼻而来,是香炉内袅袅升起的云雾。
簪星坐在塌边,正一本正经的替姜令仪研着墨,握剑的手握住了那墨条,是说不出的认真。
“主儿。”杏蔼从屋外走进来,有些心虚的垂下了脑袋。
“席公子让人过来问,问你要不要下棋。”
姜令仪笔尖一顿,眼皮也不带掀一下。
“不去。”
这满桌子的公文她看都看不完,哪有兴致下棋。
杏蔼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显然是出去回话了。
姜令仪会见席玉的次数不多,大多数是答应他的一般,若有事要出去,便会带他一起。
经了上次与赵泉一事,她豢养面首之事也不必藏了,这个月老太太遣人来过几回,都被她不痛不痒的顶了回去。
席玉就这样子住在了威远侯府,他的衣食住行一应由杏蔼来打理,平日里也能在威远侯府中自由行走,只是无人敢靠近他,不管私底下怎么说,至少没人敢到姜令仪的面前说。
如今朝中为太子遇袭之事闹的不可开交,也没人有心思来理她养一个还是养两个面首之事。
见过席玉的人本就很少,可真正的知情人,也不会轻易将此事宣之于口,且都当他是养在自己身边的一个普通公子。
雨下的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珠敲打在窗檐之上,发出了剧烈的响声。
珠玉落盘,嘈嘈切切。
过了将近一炷香,杏蔼才又走了回来,她身上沾了雨,有些为难的低下了头,显然是觉得自己办事不力。
“主儿,席公子在外头等您。”
看到她身上的雨水,姜令仪不疾不徐的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后,才将手中的毫笔放下。
一旁的簪星已经心领神会的开始收拾起了公文,她动作又快又利落的将公文都整整齐齐的叠放在笼箱里之后。
将席玉唤进来时,桌案上已经收拾干净了,他的浑身都淋湿了,神色不虞的望着姜令仪。
她已经将近十日不曾见他了。
“还真是忙碌啊,郡主娘娘。”
“不好好呆着,来我这做什么落水狗。”姜令仪没理会他,懒洋洋的仰躺在床褥间,眼睫半阖,一身素色衣裙,不施粉黛,带着不设防的松懒散漫。
席玉心口有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将他整个人都放在热油里烹煮一样的煎熬。
“你不来见我,便不能允我来找你吗,难不成郡主还养了别的面首?”
他这话说的,酸倒牙了。
姜令仪如今待他,总是忽远忽近的,像是一朵他永远都抓不到的云。
在威远侯府很好。
无人能欺负他,也无人再来招惹他,除了上次杏蔼擅自闹出了那一场荒唐之外,她对自己从来没有逾矩的地方。
不温不火的,却扰的人心里不上不下。
席玉看着她在这里懒洋洋的犯困之时,心里便有一股莫名的火。
凭什么这人刚开始招惹了自己,又倏而疏离了去。
“你将我养在这,便只是为了下棋吗?”
席玉浑身的,眉头微蹙,一张苍白精致的脸,是不可言说的侬丽。
簪星没听明白,一旁的杏蔼却懂了,她悄无声息的将门阖上,站的远远的,权当自己是个空气。
姜令仪这下终于有了反应,她迟钝的睁开眼,终于看到了席玉一身潮湿站在屋内的模样。
他生的精致侬丽,眉眼深邃,这样微蹙着眉,眼尾耳根泛红的模样,当真是惑人。
他当的上一个词。
活色生香。
“杏蔼。”
“在。”
“让人送套他的衣裳过来。”姜令仪坐了起来,朝席玉勾了勾手。
她这样子欣然应允的模样倒惹的席玉面红耳赤,他有些后悔的抿紧了唇。
“过来啊。”
看着席玉发红的脸,姜令仪甚至扬起了一抹恶劣的笑。
刚刚他距离姜令仪分明还那么远,可一顿几步怎么会这么近,这么短呢。
一旁的簪星还无知无觉的守在一旁,姜令仪伸手关了窗,屋内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
“都出去吧。”
簪星眉头一皱,显然不太赞成。
姜令仪看了她一眼,抬了抬下巴。
“将帘帐放下,你就在那后面等我,不准看。”
她轻而易举的吩咐着,可她说一句,席玉的脸色就僵硬一点。
听到只是隔着帘帐,簪星终于起身离开。
杏蔼已经动作飞快的将一侧的帘帐放下,而另一侧,则被簪星随手拉下。
原本还明亮的屋子顿时暗了些许,席玉站在塌边,莫名的有些冷。
“你……”
“愣着干嘛,难道要本郡主伺候你?”姜令仪掀眸看着他,显然是在等他的下一步动作。
“……”自觉抱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席玉咽了口唾沫,那些春宫册的画面在脑中反复循环,刚刚心里生出的火气已经消失殆尽了,此时只剩下说不完的后悔。
他在干嘛。
是真将自己当成了面首了吗?
姜令仪没什么耐心,席玉却咬着下唇,眼睛里荡出了水雾。
是屈辱的。
“姜令仪,你真会欺负人。”
“我欺负人?”姜令仪笑了。
“今日可是你自己上赶着来寻我,不是你说难道我将你留在这只是为了下棋吗?”
她的眉间带着不解,更深的是嘲讽。
“今日你冒雨都要来,这么大的诚意,我自然得给你一个机会。”
说罢,她垂下眸,目光扫向席玉脐下三寸之地。
“自己脱还是……我让人帮你脱。”
席玉浑身一颤,活生生像是被当众扇了一巴掌。
他终于懂那一日赵泉的感受了。
一层什么都遮不住的帘帐之外,一个人影矗立在那,席玉迎上姜令仪的目光,心凉的彻底。
她似乎身体不太舒服,唇的颜色淡淡的,神情也是寡淡的,目光依旧是散漫着,显得格外无情。
他应该感到羞辱,感到愤怒。
可在她这样的目光下,他尾椎一软,垂下了脑袋,颤着嗓子说道。
“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