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姜令仪顶着‘林江’的脸上朝时,四周怪异的目光已经时不时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能听到枢密院有几个老家伙正不服气的叨叨着。
‘林江’最近有些太冒尖了,杜仲与太子,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处。
她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理了理自己的官袍,却看不出什么害怕的模样。
毕竟可是坐在皇帝旁边横眉冷对千夫指的人。
以前她面对的恶意,比现在的要多得多。
所以她没有很在意,就连杜仲再一次叫住她的时候,她也平静的转过身去,甚至还能毕恭毕敬的作辑行礼。
杜仲眯着眼看着她,平日里冰冷的面孔有几分诡谲莫测。
“前几日让你整理的公文好了吗。”
“整理好了,等下便会送到大人的桌案上。”姜令仪像是一个懂事的学生一样一板一眼地说着,没有半分逾矩。
杜仲垂眸看着她,突然又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个目光。
他转过头去,只看到徐观澜正站在沐太师的身边。
沐太师难得露出了笑容,甚至还热切的靠近了点,脸上布满了老褶,每一道都写满了不怀好意。
徐观澜微微侧头听他说着话,一面落在阴影中,一面迎在光中,侧颜轮廓分明,并未往他们这边看来。
哼。
杜仲冷笑一声,转回了脑袋。
他率先走了,姜令仪才慢悠悠的跟上去,可惜还未走几步,太子的声音便唤住了她。
“林大人。”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赵德抬着下巴,戏谑的打量着少年冷白的面容,而后玩味的挑着眉。
“昨夜林大人睡的可好?”
“一切都好,谢殿下关心。”姜令仪说完,赵德就嗤笑了一声,他抬手拍了拍姜令仪的肩膀,玉扳指硌着她的肩骨。
“林大人,我家侧妃小妹今早天都没亮就拿着《千字文》在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明年开春,她就要去考状元了呢。”
他言语带笑,又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不过,那郑家小七也是个趣人儿,以后若有机会,说不定……”
“殿下说笑了,郑七姑娘有向学之心,自然是极好的。”
姜令仪低声打断了赵德未完之语,昨夜她也是没法子了,只能拿读书来搪塞人小姑娘。
谁知道,她真去背了。
这下子,姜令仪真觉得有些棘手了。
见他这副撇清关系的模样,赵德只是笑了笑,便径自离开。
在旁人眼里,便是枢密院副指挥使杜仲与太子都对他偏爱有加。
众人的目光更加酸了,一股子陈年腐朽的酸臭味在这个空气中弥漫着。
秋风瑟瑟,几个官员趁着间休的功夫,盘腿坐在那,一人一杯冲茶,撅着嘴先吹去那滚烫的雾气,再咂巴一小口茶后,长舒一口气,屋内点着文雅的香,袅袅升腾着。
一人放下了茶杯,满脸不忿。
“那个林江到底有什么本事,一个没家世没背景的臭小子,凭什么越过我们去。”
“嗬,你没看到人家那张脸嘛,可别瞎说,指不定还真是……”一个瘦一点的男人奸巧的眯着眼,他的面色有点苍白,说话时,嘴角半勾着,语气古怪又尖锐。
果然,他这话一说完,其他人都纷纷嗤笑了起来。
“不过是个野小子,真当自己是个玩意了,呸。”
那人又骂骂咧咧的说了几句,其他人也只是笑着附和。
他们自诩清高,连骂人都要高高在上的,不染俗秽的。
姜令仪站在外头听了几句,便不疾不徐的离开了。
枢密院好几个歇脚的小房,偏偏让她撞见了,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灰蒙蒙的,估计又要下雨了,她心中不过犹豫了半响,便脚底抹油,准备开溜了。
至于公务?
她上辈子死了都忙不完的东西,这辈子当个三品小官难道还要死在公案前吗?
姜令仪自觉没有这种耐心,况且若真有大事,杜仲那个多疑的性子,不会允许自己插手,那其他鸡零狗碎的东西,她也懒得费心费力。
如今的林江,本身就已经够扎眼了,再抢些功劳,只怕那群人更要跳脚了。
她慢吞吞的从小道走到了后门,直到走出来枢密院后,一个身影才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的身后。
入枢密院是不能带家仆的,所以簪星如今又和以前一样,在暗中跟着她。
“花容那边怎么说。”
“太子已经在处理身边沐家留的人了,但他说想要见您。”
姜令仪抬头望着天,乌云遮盖,压抑又沉闷的空气中,是潮湿腐烂的气息。
“现在可不是见面的时候呢。”她喃喃低语道。
“最近赵泉被压的有些狠了,得给些甜头才行,我要找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还未。”
听到这个回答,姜令仪也不意外。
她要找的,是前盐铁使张川的家仆。
张川在一年前暴毙于家中,随即其妻子遣散家仆卖了宅子,带着几个孩子回了乡下,再无音讯。
可姜令仪知道,张川的手中,有一个能要沐家命的东西。
帐本。
关于这些年张川替沐家贪赃的帐本。
可惜,如今无人能找到张川那位忠心耿耿的家仆,就连姜令仪都未能寻到。
两人顺着巷子往外走,慢慢的,便只剩姜令仪一个人的身影,转角处,却有一辆马车横在了出口,霸道得很。
原本坐在那无所事事的河清一看到姜令仪的身影,立马就跳了下来。
“林大人。”
“……”姜令仪点了点头,也不用他说,便径直越过他上了车,全程默契十足,甚至都不用河清来请。
河清摸了摸脑瓜,显然是想不通自家少将军怎么突然要来这里,竟然还真能遇上这位林大人。
他刚刚还在嘀咕着,这个时间点,哪里会有人出来。
谁知道还真有。
林大人这是……
在偷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