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林晖在墓前守了一夜,林月陪他到了天明。次日,两人离去,一起到了附近小镇中,齐林晖要请林月吃饭。
进得小镇,就近找了家小客栈坐定,也没有心思去管好吃与否。两人开始闲聊,问询各自的情况。齐林晖虽还沉浸在丧妹的悲痛中,也暂且停下怪自己无用的自责。
林月也有些自责,若是自己早些出手,就可保下齐林晖妹妹的性命。这件事又和自己的事混杂在了一起,更多了烦闷。
二人语调都很平静,掩盖着各自的心事。
“两位客官吃好喝好!”店小二端来饭菜招呼了一声。
“离少侠,吃菜。”齐林晖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伸手让林月动筷。他年纪其实不小,棱角分明的脸上此时因为悲伤而柔和了几分。
林月告诉齐林晖自己的姓名是叫“离月”,他决定出门在外时,也都用这个名字了。他还说了自己是位炼气士,父母双亡,如今在浪迹天涯。
在这顿饭期间,林月知晓了齐林晖的身世。兄妹两原本是京城世家子弟,前段时间齐家官商路上,互相不对付的几家突然发难,将齐家连根拔起,又赶尽杀绝。就剩下两兄妹逃到此地,也被追上,之后,便是林月所看到那一幕了。
齐林晖还是京城的守军偏将,却也没能保住自家。
说来是个很世俗的世家之争,若是放在纸面上,也就会出现在坊间杂集里,被人当做消遣,半个时辰不到就读完。可面对活生生的人,一个家族的兴衰,就牵扯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
林月忽然意识到这山上山下,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山上所付出的性命更多而已。若放在修行之人的身上,这便是一桩整个师门的灭门惨案,整个九洲,或许都会为此出现许多变故,然后牵扯到更多普通的人性命。
这在九洲是发生过的,那是在武学盛行初期,此后各家才对弟子多加约束,不是伤及根本的事情,就不要大动干戈,至少不能牵扯到师门;也是从那个时候,山上的习武之人才对世俗有了规定,入境以上不能无故滥杀普通人。
但这只算作各家都承认,但不一定遵守的口头承诺。山上的习武之人在明面上,确实和气了许多,但暗地里依旧是不把普通人的性命放在眼里。直到各家完全掌控了话语权,通过与普通人合作来解决钱财等问题;以及各家武学理论的进步,对自身与九洲关系了解得更多之后,才有了现在的局面——习武之人为普通人提供庇护,普通人为习武之人输送后继之人。
山上山下本就同为人类,不该有所区别。
……
饭后,二人一同出发,朝南方走去。因为两人都算是在被追杀,在一个地方停留得越久,就越危险。
林月想陪他多走些路程,以保他顺利离开守天洲。其实他是心怀愧疚,虽说只有自己知道。
齐林晖的伤势,只允许他走一段歇一段路。林月也不急,依然小心戒备着赶路,这让他想起了自己遭遇第一次刺杀时,小白陪着自己走过的那一段路。
是啊,有好几位陪自己共同度过了一些人生行程。现在,自己似乎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他问起齐林晖今后的打算,自己护着走完守天洲之后,想何去何从。不料齐林晖直接单膝跪地,“愿效犬马之劳。”他眼神坚定,是一位将军的宣誓。他在昨晚就想好了自己的去路。
林月一动不动地看着向自己行跪拜之礼的男人,惊讶之外有些手足无措,像如雪在行拜师礼那日一样。“齐兄……你先起身。”
他将其强行扶了起来,对其说了些真心话:“我比齐兄的仇人更多,而且多是修行之人,或许此时就有人在盯着我们,齐兄跟着我或许活不过一个月,甚至活不过今晚。我不想因为我,葬送了齐兄性命……若是齐兄真想报答所谓的救命之恩,那就先好好活下去,以后可能会找齐兄帮忙。”说找他帮忙只是推托之词,自己的事一个普通人很难帮上忙。
齐林晖听后,一直沉默不语。他所想,是林月所谓的仇人,真是修行之人的话,恐怕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凭自己一腔报恩之心,或许还会拖他的后腿。最无力的事便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如自己的妹妹……他还在思考着,又听见林月言语:“齐兄,不是我瞧不上你的武力,而是我也处在动荡之中,少一人,则少一处牵绊。”
“那恩人说件以后我能帮上的事,在下无论如何也朝这件上使劲。在下正好没了牵挂,也有事可做,不然,在下难以心安,难以过活。”齐林晖本来不是个多话的人,听林月讲得真诚,他不禁多说了些内心想法。
“报仇呢?齐兄难道不想报仇?”
“没机会的,那几个世家本就比我齐家底蕴更深,在朝中关系想要搬倒难如登天。昨日追杀我们兄妹的那些人,只是其家丁,各自府中高手如云,据说还有入境之人。”齐林晖早就知道对手的情报,也只能带着妹妹逃脱。他又回想着那几家的拿得出手的战力与关系,越发绝望。
林月在心中盘算,“不如这样……”他想到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办法。“齐兄若想在以后帮上忙,可想办法再次进入朝堂,或是提升自己的江湖地位。至于该如何选择,就看齐兄的意思了。”
再次进入朝堂、提升江湖地位,对于一介武夫都不简单。不过齐林晖需要的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目标,这样才能支撑他活下去。为什么林月没有传他炼气之法,是因为京城世家的子弟,如果有这方面的天赋,那么早就踏上了修行之路,他已是而立之年,断然只能止步于炼气。但是可以传他些不需要灵气的法决。
齐林晖没有想过从林月那里,索要什么东西,救了自己一条命还不够?至于林月所给的两条路,他心中已有打算:他都想试一试。
这么多年形成的性格,不允许他有恩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