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北京紫禁城畅音阁内,咸丰皇帝带着一众妃嫔,正在津津有味地看戏。
咸丰皇帝即清文宗爱新觉罗·奕詝,是道光皇帝第四子,于1850年正月即位。按规矩,当年仍用道光年号,以示对老皇帝的尊敬。
次年,即1851年,正式改元咸丰。清朝祖制,每个皇帝只用一个年号,后世常用年号代指皇帝。这位爱新觉罗·奕詝,便被后世称为咸丰帝。
咸丰帝是清朝第九位皇帝,是清朝也是中国最后一个有实权的皇帝。咸丰死后,皇权落在咸丰的妃子慈禧手上。而慈禧,正出身于爱新觉罗氏的世仇叶赫氏。
咸丰是道光帝的嫡子,身前三个哥哥都早早去世。但六弟奕虽是庶出,却文武双全,天资聪颖。清朝皇位传递不分嫡庶,奕成为咸丰登基前强有力的竞争者。
最后,咸丰受老师杜受田的教诲,避免在智识、才具、武功上与奕争锋,反而以仁孝之心取悦道光帝。咸丰藏拙示孝,果真得了帝位。而皇六子奕,则受封为恭亲王。
恭亲王奕在近代史上很有名,是洋务派的领袖,也是洋务运动的旗手。因为亲近洋人,他被时人戏称为“鬼子六”。在第二次鸦片战争前,奕尚未认清洋人的厉害,是个强硬的主战派。
咸丰帝虽然不如恭亲王有才,却也不失为一个明主。满清虽是异族,却极为重视皇子的教育。满清皇帝大多饱学多才,不像明朝皇室那样屡出奇葩。
满清皇室规矩,皇子六岁进学,每天五点前到达书房,学习汉文、满文、骑射、算学等,涉猎极广。
皇子每天学习时间长达十二、三个小时,一年仅有元旦、端午节、中秋节、皇帝生日、皇子生日可得休息,即便是除夕亦要上学。
咸丰帝作为道光帝的嫡子,最为年长,自然也博学多才。亲政两年多,咸丰也历练得精明强干,对国事已经足以乾纲独断。
只是,前朝积累下太多内忧外患,令咸丰帝备感吃力。太平军、黑旗军、回民、洋人,哪一个都不好惹,哪一个都让咸丰心力交瘁。
只有在畅音阁,咸丰帝才能感到稍许放松。当了皇帝之后,没人再管得了他,咸丰喜好声色的本性就流露了出来。
为此,不少大臣屡屡上书,或委婉,或直接地劝谏咸丰,不要沉迷声色。
譬如,日后大名鼎鼎的曾国藩,虽已是个从二品的京官,却仍是个官场愣头青。曾国藩就曾上书咸丰,在《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里把咸丰臭骂了一顿,其中有一条就是沉溺声色,耽误军政。
咸丰帝十分自负,当场大怒,“怒掷其折于地”,就要杀曾国藩泄愤。清朝善待言官,经过大臣劝谏,咸丰帝没有惩罚曾国藩。
以善于做官著称后世的曾国藩,此时非常刚猛、耿介,在弹劾赛尚阿一案中得罪了同僚,难容于京城。
这个赛尚阿之前担任钦差大臣,负责镇压太平军。因他劳师无功,被咸丰帝交部议处。百官皆认为太平军势大,主张宽宥赛尚阿。
但此时的曾国藩勇于任事,兼任礼部、工部、刑部三部侍郎,不顾同僚反对,坚决要求严惩赛尚阿。为了此事,曾国藩几乎得罪了整个京官队伍,在京城官场都快混不下去了。
咸丰帝顺水推舟,把曾国藩外放作江西主考官,把这个官场瘟神打发了出去。
现在,咸丰帝难得有了一阵子空闲,正在畅音阁看戏。
畅音阁是一座戏台,在紫禁城养性门东面,坐南朝北。对面坐北朝南的阁楼中设有御座,是当年高宗乾隆皇帝看戏的地方。
因为咸丰帝嗜好声色,极爱看戏,底下都投其所好,把畅音阁修葺一新。畅音阁的戏台极大,仅次于热河行宫的那一座。戏台一共三层,有机关可以移动升降。
皇室内廷大戏,自然与民间那些草台班子不同,名目甚多,花样繁复。譬如有一幕戏叫作“地涌金莲”,金莲就藏在戏台下,用绞盘绞到台上,金莲盛开,出现大佛五尊。
高宗在世时,喜爱西洋的喷泉。宫廷里的天主教士投其所好,便在畅音阁设计了一座石制的鳌鱼,可以对外吐水。
咸丰皇帝虽然贵为天子,却最羡慕那些门第清华、才高八斗的风流翰林,平日里最喜欢看戏,尤其喜欢看那些才子佳人、闺阁思春的“雅戏”。
咸丰皇帝爱看戏,精通音律,绝对是清朝最爱看戏、最懂戏剧的皇帝。甚至在历朝皇帝中,论及戏剧音律,咸丰都罕逢对手。
第二次鸦片战争时,英法联军攻破燕京,咸丰到热河行宫避难,身染重疾,还要时常看戏。
根据皇宫敬事房的存档,咸丰在临死前两天,连看了五个多小时的戏,中途只休息了20分钟,所看戏目有《蓬山增寿》、《琴挑》、《借饷》、《查关》、《白水滩》、《凤凰山》等。
这一次,咸丰正和妃嫔们一起欣赏《游园惊梦》。这是名剧《牡丹亭》中的曲目,唱词甚是考究,唱戏的也是京里的名角。
台上的名角正唱到《游园醉扶归》的末尾:“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恰在此时,御前侍卫肃顺带着内奏事处太监,闯到了畅音阁。
爱新觉罗肃顺是郑献亲王济尔哈朗七世孙、郑慎亲王乌尔恭阿第六子,其兄为郑亲王端华。
肃顺虽出身于宗室,却极有才干,勇于任事,不怕得罪人。最可贵的是,肃顺虽是满洲亲贵,却瞧不起颟顸无能的满人,主张重用汉人,以拯危局。
此人做事极为果决,深得咸丰帝的赏识。日后,在戊午科场案中,肃顺力排众议,处死了当时的主考官、正一品的文渊阁大学士柏俊。这在清朝历史上,还是头一遭,极大地整肃了官场风气。
肃顺当政时,重用曾国藩、胡林翼等人,为挽救满清做出了突出贡献。但他飞扬跋扈,大肆揽权,与慈禧太后发生冲突。
咸丰在热河病死后,安排肃顺等八人充当顾命大臣,辅佐幼主。慈禧太后则联络恭亲王奕,发动辛酉政变,处死了肃顺。
此时的肃顺,地位还不像日后那样尊贵,却也很得咸丰帝的赏识。
而内奏事处,专门负责在内、外廷之间传递文书。眼下咸丰帝正在看戏,内奏事处太监手里的折子都是坏消息,此时过去打扰皇帝的雅兴,必会惹得皇帝不高兴。
但朝廷规矩,遇有重要文书,内奏事处太监必须及时呈递,否则必遭严惩。满清对太监管理极严,终清一朝,鲜有太监干政的。
好在御前侍卫肃顺最勇于任事,不怕得罪人,便带着内奏事处太监求见咸丰。
咸丰一看太监手里的黄匣子,就知道这是兵部八百里加急飞奏。满清制度,皇帝皆要勤于政事。
咸丰才登基两年,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开戏台,前去处理黄匣子里的急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