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军要跟他妈说体己话,林母不想听,转身就要往外走。
“你站住!”林建军见林母不听劝,心底的气就上来了,“你没听到妈有话跟咱们说吗?”
在林建军看来,林老太太此举无疑是在交代后事。
自己媳妇对老太太有意见,不愿意搭理老太太,他能理解。
因为他这妈一直以来都挺闹腾的,对媳妇各种挑剔磋磨。
可现在老太太不行了,成了将死之人,咋就不能容忍一下呢?
“你妈跟你说体己话,我留在这里干啥?当你们之间的电灯泡吗?”林母板着脸,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秀香,你疯了?这种混账话你也说的出口?你看看你疯疯癫癫的像啥样。
一会儿孩子们来了你也像这样发疯,你看看孩子们愿意搭理你不。”
林建军又气又急,他搞不懂林母为什么突然发疯,但绝不允许她胡言乱语。
林老太太情绪有些激动。
“秀香,我都跟你道歉了,这也不行?
我知道你这么折腾建军全是因为对我有气,可我还能活多久,等我没了,以后再也没人气你了。
好孩子,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对林建军这么残忍。
这么多年了,他为了这个家每天早起贪黑的,多不容易?
两个儿子至今都没结婚,之前你们那闺女也不省心,你帮不上啥忙还成天跟他闹气,他身上的压力得多大啊。”
林老太太握着林建军的手,视线却看向林母。
眼泪婆娑,语气诚恳,如果忽略她眼底的笑意,倒显得有几分真诚。
林母将老太太眼里的笑意看了个正着,顿时被刺激的不轻,这个可恶的老虔婆,总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林母原本不想跟她一般见识,但老虔婆说的话太让人心里膈应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了几分冷嘲。
“你少在那儿假惺惺的了。
我俩儿子为啥娶不上媳妇你心里没数吗?
这么多年你跟林芳平占着我俩儿子的新房不走,各种作妖,谁家好姑娘敢嫁过来。
一有人过来提相亲这事儿,你们两个又哭又闹,对人家女孩子各种挑剔各种指指点点。
八字儿还没一撇呢,只见了一面,你们就各种指使人家女方干活儿。
甚至还跑去人家女方村里打听,对方父母是干啥的,有没有啥显贵的亲戚,顺便再打个秋风,把人家膈应到不行,硬生生的不敢再提亲事儿。
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的用心啊,你们无非就是不想让我两个儿子娶媳妇儿,好一直霸占着新房。
还说我闺女不省心,我帮不上忙?
呵呵,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脸敢提这个。
自从我嫁给林建军,他挣的那些钱大头都花在你跟林芳平身上了吧。
哦,不,准确的来说是花在你们娘俩,还有林芳平那两个闺女身上。
这么多年,除了你们娘俩的口粮跟零花钱,还有她们的书费学费生活费,没有六千也得有五千了吧。
你们占尽便宜,反倒指责我闺女不省心,还说我帮不上林建军的忙。
这么多年,我闺女没跟家里要过一分钱。
还有若不是因为我一直隐忍,省吃俭用地帮着林建军过日子。
你们娘俩还有那两个小的能这么舒舒服服的过这么多年?
你们的心都被狗吃了吧。”
林老太太的心思跟伎俩,林母心里门儿清。
她这么能耍不要脸,咋可能会是将死之人,指不定憋着啥臭屁又想法儿作妖呢。
说实话,林建军啥都好,对她也不赖,但骨子里那种愚孝能把人气死。
林老太太耍伎俩耍手段,他眼瞎心盲,看不出来也感受不到。
或者看出来了也感受到了,为了他所谓的孝顺宁愿委屈着媳妇也得顺从他妈。
她兜底兜了这么多年,早就够够的了。
再也不想受这个窝囊气了。
林老太太闻言,挣扎着从炕上坐了起来,她的神情无比激动。
“秀香,不是这样的,这事儿我必须给你解释清楚,你真的误会我了。
国庆跟向前是我的宝贝孙子,是芳平的好侄子,我们俩可是最疼他们的人。
之前我跟芳平住在新房里也是为了给他们两个把把关,你都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特别娇气。
结婚之前,就得搓搓她们的锐气,好好调教调教,不然等以后进门了,还不天天炸刺儿。
这也是为了你好呀,有两个孝顺的儿媳妇你就能跟着享福啦。
要是天天跟你炸刺儿,对你不尊敬,你还不被气死?
只是我们的方式稍微的有一点不对,但出发点是好的呀,这心也是好的,都是为了你着想。
那么多年了,我还以为你是个明白人,能体会到我们的良苦用心。
没想到你这心里早恨上我们了,你亏不亏心?
哎呦,怪我怪我,这一切都怪我活的太久,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老了到哪儿都不受待见,我要是早点儿死就啥事儿都没了。
你也别急,我确实活不了多久了,很快就能如你所愿了。”
林老太太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咳嗽。
“我呸,你们良苦用心地算计我家还差不多,还为我们着想,这话鬼都不信。”林母愤怒地回怼了一句。
“我看你是疯了。”林建军郁闷地朝着林母喊了一声,“你不愿意听你就站在一边,别再出声了。”
一边是病重垂危母亲,一边是跟了他几十年的媳妇,林建军夹在中间,受着夹板气,只感觉头都要炸了。
“不不不,建军,你让她说,把话说清楚了也好,省的她憋在心里,憋时间长了会得病的。
我没关系,反正我都是将死之人了,只要是对你们好的,我啥都愿意做。”
林老太太抬手擦了擦眼泪,一副隐忍的模样。
林建军哪儿受得了这个。
这心跟泡在醋桶里一样,酸苦酸苦的。
他觉得自己得拿出个样来。
林建军扶着林老太太重新躺好,语气柔和,“妈,你别这样说,也别管她,她就是那个臭脾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别搭理她过几天就好了。
你就好好的保重自己的身体,啥都别想,万事儿都有我呢。”
林老太太立马抱着林建军哭成一团。
林建军一个大男人也跟着红了眼眶。
林母没走,她就站在一旁看着,脸上面无表情。
她倒要看看这老太太又抽啥疯,作啥妖。
林老太太哭了好一会儿见儿子神情松动,觉得实机成熟了,是时候跟他说说心里话了。
她拿起炕头的毛巾擦了擦眼泪,轻声说道,“建军,大夫的话你也听到了,我没有多少活头了。
所以妈今天跟你说几句体己话,你别嫌妈唠叨别嫌妈烦。
今天要是不说,说不定哪一天我就突然没了,我怕以后没机会说了。”
林建军点了点头,“妈,你说,说啥都行,我好好听着呢。
有啥想吃的想喝的,或者有啥想让我做的,你尽管开口,儿子一定拼尽全力都给你达成。”
林老太太眼底闪过一丝得逞。
她就说夫妻感情再深也比不过血缘亲情。
她可是十月怀胎生下了林建军,又抚养了他这么多年,跟他之间有扯不断的血缘关系。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甭管之前她做的多过分,也甭管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紧张。
她病重垂危了,林建军依然会心疼。
就算他媳妇不愿意不高兴又哭又闹又咋样?
林建军说到底还得听她的话。
媳妇不合适可以换,但她可就只有一个,没了可就真没了。
林老太太心里前所未有的舒坦,不过脸上却露出几分忧伤来。
“你爸去的早,我把你大姐跟你从很小的时候拉扯大,那么多年日子过得挺艰辛,也受了不少委屈。
但我一直咬紧牙关死命的熬着,熬到后来你们各自成家,看着你们各自努力地过日子,我这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没有白费。
因为你是男孩子,是家里顶梁柱,我对你寄予厚望,生怕你一不小心长歪了,所以平日里对你严苛了些。
而你大姐是个女孩子,想着她早晚会嫁到别人家,所以对她就少了些管束,让她多过些自由自在的日子。
这打算的都挺好,可谁承想你那大姐夫不是个东西,对你大姐根本不上心,甚至还动手打她。
你忘了那些年她带两个孩子回娘家,身上总是带着伤,都是她男人打的。
还有你大姐她那个婆婆也不是个好东西,成天挑唆着你大姐跟你姐夫吵架。
你大姐也是可怜,给你姐夫生了两个孩子,愣是没落着一点儿好。
所以她带着两个孩子,满身伤痕地来投奔我,跪在地上求我帮她一把时,我这当妈的看着心疼啊。
你处事稳当又有手艺有收入,我对你放心,所以对她多了几分心疼。
好在你大姐那两个孩子争气,读书厉害。
欣儿马上就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真真也挺争气,上次考试还考了个第一呢。
你大姐的脾气从小就不好,这些年又因为我对她过分的宠溺,越发无法无天。
但你应该也清楚,她不是个坏心眼的人,就是日子太穷了又受了太多的委屈,才会变得嚣张跋扈。
可她没办法呀,她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若是老老实实的,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我知道她这些年给了你不少气受,但我希望你能看在妈的面子上,别跟她计较。
毕竟等妈没了,你大姐就是这世界上唯一跟你有血脉关系的亲人。
妈在九泉之下,更希望看到你们两个相亲相爱相互扶持。
你大姐这日子算是安定了,我不咋担心,就剩下你,妈不放心你啊。”
林建军还挺感动,眼眶酸胀胀地难受。
老太太都到了最后了,还在为他考虑,以前的恩恩怨怨在这一刻似乎都不重要了。
林建军抬手抹了一把眼睛,“我不怨我大姐,我知道这么多年她过得确实不容易,都能理解。
以后我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好好帮扶她的,另外两个外甥女你也不用担心,有我林建军一口吃的,就有她们一口吃的。
还有,你别担心我,我有手艺能挣钱,可以养活一家子。
再说了瑜瑜现在特别有出息。
又是办鱼塘又是开罐头加工厂,就连国庆跟向前也都去鱼塘帮忙做事儿了。
他们俩不仅有工资可以拿,还能学到不少东西。
以后老林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过。”
林老太太眼里冒出一道精光,这么说来那小蹄子还挺能挣钱?
怪不得刘老太太惦记着那小蹄子的鱼塘,想把刘桂花嫁给林国庆呢。
原来是有利可图,而且还是巨大的利益。
想起她答应过刘老太太的事情,只要她帮着把刘桂花嫁给林国庆,待刘桂花接手卖鲫鱼的活计,所得的钱就分她一半。
林老太太那心里火热火热的。
一半的钱呐,这不就发财了嘛。
因为不喜欢林母,林老太太对林知瑜也不咋喜欢,因此丝毫不觉得联合刘老太太坑林知瑜,有啥不对。
她甚至还觉得下手太晚了,早应该这么干的。
若是早知道卖鲫鱼这么挣钱,她一早儿就撺掇林建军,让林知瑜把卖鲫鱼的活计交给林芳平。
那样她们就能得到的全部的钱。
还有刘桂花啥事儿啊?
还是下手晚了,被老刘家分去一半的羹。
这一下子没了一半的钱,林老太太心疼的要死,跟用刀子剌一样。
好像那鱼塘已经是她的了一样。
林老太太敛了敛心神,一脸愁容道,“那就好,你闺女有出息,向前开朗活泼敢说话,这两个我都不咋担心。
我比较担心国庆,你也知道他内向不爱说话,有时候好几天都蹦不出来一个字。
家里人没事儿,总归是心疼他也了解他,不会说啥闲话,可你知道外面的人在背后都是咋议论他吗?
他们说……说国庆是屁都不会放一个的窝囊废,打光棍的命,这辈子没有哪家姑娘会愿意嫁给他。
别说正经人家的姑娘了,就是二婚的带孩子的女人或是寡妇也都看不上他。”
林建军一听,脸色变了变。
他没好气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在背后议论我家国庆,可去他大爷的。
这要是让我当面撞见了,我一准儿让他吃不了兜着走,顺便好好问候一下他的祖宗十八代。”
林老太太:……
其实没人在背后议论林国庆,这么多年了,村里还有谁不知道林国庆不爱说话,都习惯了。
这些编排啊议论啥的,都是她瞎编的。
林老太太抿了抿唇,眉宇间有些不悦。
“别说那冲动话,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沉稳些不行吗?
他们也是有笑话可看才这么肆无忌惮,毕竟国庆年纪大了,又不爱说话,这些都是硬伤。
当务之急是给国庆找个好的对象结婚,这样一来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我琢磨着,国庆他不是跟大喇叭村你舅舅的孙女刘桂花订过娃娃亲吗?
正好那刘桂花也没对象呢,不如就履行诺言,上刘家提亲,回头找个好日子,把桂花跟国庆的婚事儿给办了。
他们两个都不是啥小年纪,依我看也不用定亲,直接结婚得了。”
林建军懵了懵,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摇头。
“妈,这个不行,你忘了前几年,那刘桂花攀上了一个有钱人的对象,我跟秀香为这事儿还去他们家登门拜访过。
老刘家嫌弃国庆不爱说话没本事,更嫌弃咱们家的条件差,当时还说让国庆别耽误刘桂花过好日子呢。
又说那娃娃亲只是口头说的,又没个字据没个凭证,老刘家让我们就当没有娃娃亲这事儿。
他们当初把话说的那么难听,把事儿做的那么绝,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我们自然也不可能再跟他们打交道了。
而且谁说我家国庆是打光棍的命,可放他大爷的狗臭屁吧。
我家国庆现在有对象了,还是个特别优秀的好姑娘呢。”
说起自己家孩子,林建军话密了起来,心情也轻松了很多。
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林老太太心里却咯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