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季凡也是跟孙旺祖还有林知瑜接触过才知道,他这家庭关系不正常。
他的处理方式也有很大的问题。
正常的家庭,不会因为家里的某个人发达了就从他身上没完没了地索取,更不会跟外人合伙儿。
他奶奶的心显然已经偏的没边了。
以前孟季凡就知道他奶奶偏心,这么多孙子里边,她尤其钟爱孟浪,对他虽然也还好,但千万别对上孟浪,什么事儿一旦牵扯上孟浪,他奶奶会无条件地向着孟浪。
孟浪永远是对的,从不会有错。
有错的永远是他,最后承担苦果的也只有他。
孟浪可以上学读书,可以在外面玩到很晚,也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每到换季总会有新衣服新鞋子,还能有零花钱。
可他什么都没有。
不能上学,不能去外面玩儿,要在家里刷锅洗碗做饭洗衣服,帮着家里下地干农活儿,还得哄更小的堂弟堂妹们。
孟季凡从小到大,就没吃饱过,小时候是孟奶奶不让他多吃,每次如果堂弟堂妹们有剩下的饭,吃不完的他可以吃,但也不能一下子全吃完了。
得留起来慢慢吃,即便是馊了臭了,也不能多吃,更不能浪费。
孟季凡以前没少吃搜饭。
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堂弟堂妹们穿的实在穿不了的衣服,孟奶奶会拿给他。
但他们年纪差的多,孟季凡个子也高,骨架大,那些衣服根本穿不下,那些衣服跟破布似的挂在身上。
搜饭都吃不饱,衣服勉强蔽体却不能御寒,一到冬天孟季凡浑身都长冻疮。
长冻疮很疼的,全是脓血。
寒风一吹,再用冷水洗衣服刷碗的时候,就跟用刀子剌一样疼。
有一次,孟季凡疼哭了,跑去找奶奶,想让她给上一点儿药,就只上一点点就行。
孟奶奶却说,没有药了,只是冻疮而已,熬过去就行,等开春暖和之后,经个六月就养好了。
言外之意,便是让孟季凡生熬。
孟季凡没说话,转头就走了。
他能说什么,说自己看到了,她买了一大罐冻疮油给孟浪,天天帮孟浪擦脸擦手擦脚
还是说,他看到奶奶又给孟浪买了好多又厚又暖和还好看的新棉衣。
所以孟季凡从小就知道,有些人的心是偏的。
但他却没法儿说。
他父母早逝,按着孟奶奶常常挂在嘴边上的话来说,这么多年,是她省吃俭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孟季凡给拉扯大的。
这是养育之恩。
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能让他长大,没冻死没饿死算是好的。
这些话有多少真心在里边
还不是用来忽悠孟季凡的话。
孟季凡懂他奶奶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让他报达养育之恩。
孟季凡从小到大都不敢生病。
孟浪打个喷嚏,孟奶奶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又是带着去看大夫,又是让全家人轮流抱着哄着孟浪。
不仅给准备热乎可口的饭菜,还会给买水果罐头。
当然,那些吃的喝的全都是孟浪自己的,谁也不许惦记,不听话敢偷吃,就会被孟奶奶狠狠地教训。
有一次,孟浪不小心打翻了一瓶橘子罐头,罐头瓶碎彻底了玻璃渣,里面的橘子瓣掉了一地。
孟浪怕孟奶奶念叨他,便把事儿推到了孟季凡身上,说孟季凡想吃,他不想给,两人争抢的时候,罐头瓶才掉在地上。
孟季凡想解释,孟奶奶却压根儿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扯起他的头发拖着他往院子里拖去。
拿起烧火棍来,不管不顾地先抽了他一顿,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说孟季凡是赔钱货,是白眼狼,是同他妈一样不要脸的小贱人。
快把孟季凡打的半死时,邻居都看不下去了,跑过来拦着,劝孟奶奶别下那么重的手,再怎么说也是她孙子,从小没爹妈,怪可怜的。
孟奶奶却跟外人说,她好心好意地把孟季凡养大,结果他却惦记她宝贝幺孙的一口吃食。
惦记就惦记,也不是不能给他吃,她宝贝幺孙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如果好好说的话当然能给他吃了。
可这个天杀的小贱人,居然上手去抢,结果不仅吓坏了她的宝贝幺孙,还把珍贵的罐头给打碎了。
孟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泪,硬生生的把孟季凡说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其实,具体是咋回事儿,大伙儿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对此邻居们也只能劝劝,但更深的话却没办法说。
咋说啊,说多了说重了,孟奶奶那混不吝的一套会用在他们身上。
孟季凡从小便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一心想着能逃离孟家,过一过正常人的日子,于是二十来岁的时候,他便拿着干零活攒的两块钱买了火车票去了南方。
说起来多可笑啊。
孟季凡从十五岁便开始做苦工,每次的工资全都上交,孟奶奶象征性地会给他留几分钱,就这几分钱包括了孟季凡吃饭穿衣看病吃药的钱。
孟季凡饿了喝水,渴了喝水,冷了就找点儿麻袋,往身上裹一裹。
从来不敢生病,不小心生病了也从来不去看医生,全是咬牙硬扛着,扛过去就扛过去了,扛不过去也就解脱了。
那段时间,孟季凡的求生念头不大。
但可能因为命大,也没冻死饿死。
就靠着这几分钱,攒了五年才攒出两块钱来。
孟季凡去了南方之后,虽然日子同样过得清苦,但逃离了孟家,总算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头几年日子过得也不好,但可以吃饱可以穿暖。
南方也宽松些。
除了打工之外,甚至可以做点儿小买卖。
孟季凡又是个有头脑的,确实攒下不少钱。
他也挺有想法,想着以后可以干自己喜欢的事儿。
结果好景不长,孟浪被同村的人看到了,并把他的消息告诉了孟奶奶。
孟奶奶便让人捎信儿称,她活不长了,想让他回家看看她。
几年过去,孟奶奶不像以前一样把情绪跟心思都摆在脸上,相反她对孟季凡态度非常好,也不跟他要钱,只是反复念叨她做错了。
还跟他打亲情牌,说他爸妈年轻时候的种种事迹。
孟季凡念及父母,便对孟奶奶心软了。
主要是,他从小被孟奶奶有意灌输,什么养育之恩大于天,什么等他以后长大有出息了,定要好好孝顺她。
当年孟季凡才几岁,又没爹没妈,自然是孟奶奶说什么是什么。
有些观念日积月累便会成为下意识的习惯。
孟季凡现在就是这样。
表面上看着挺正常的一个人,等碰到了孟奶奶就会变得不正常。
他总觉得欠孟奶奶好多,需要还。
之前孟奶奶让孟季凡把孟浪带去南方,孟季凡听了,之后又让孟季凡把孟浪带去加工厂,孟季凡也听了。
其实,孟季凡自己也痛苦,因为心底有一道声音总在提醒他,那样做不对也不正常。
但已经深入骨髓的习惯并不好改。
不过,孟季凡已经认识到了错误,正努力地从里面挣脱出来,希望大家能给他一点儿时间。
孙旺祖把这些都跟林知瑜说了,林知瑜叹了口气,孟季凡也是个苦命人。
这个年代,大部分是好人,但也有不少坏到骨子里的。
有些女人自己没过好,便去奴役小一辈儿,小时候让他们承担原本应该自己承担的,长大了又想让他们带着自己吃香喝辣的享福,从来不提自己给小一辈儿付出过什么,更不提给他们带去了多少痛苦,只凭借什么养育之恩,扛着孝顺的大旗没完没了地跟小辈儿们索取。
这种事儿,她也算见得多了。
林建军就是个绝好的例子。
孟季凡想从里面挣扎出来,想做回自己,想不被那所谓的养育之恩没完没了地绑架,只能靠他自己。
他们身为朋友只能拉他一把,如果他想从沼泽里出来的念头足够强烈。
如果他出来之后,能果断干脆,不拖泥带水,不再被孟奶奶道德绑架,这事儿还能成。
这中途,但凡他心软了。
孟季凡便会被重新拉进沼泽里,生活会比以前更痛苦更难过。
孙旺祖点了点头,“妹子,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孟季凡再次深陷沼泽里,他若是跟以前一样,碰到孟奶奶就成了软脚虾,我就把他腿打断。
而且我也会时时刻刻提醒他,若不是因为他的优柔寡断,咱们这事业也不会受到严重影响。”
林知瑜笑了笑没说话。
倒也没有这么严重。
林建军对林老太太割舍不下,被林老太太骗了一次又一次,除了林建军本身善良老实,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们是母子关系,这打断骨头连着筋,有这层血缘在,除非林老太太去世了,林建军才能真正自由。
孟季凡跟孟奶奶,即便有血缘关系,那也白瞎,毕竟隔了一辈儿。
而且,孟奶奶还不止孟季凡这一个孙子,再说她又不是真正对孟季凡好,也没有把他当孙子看待。
家里养一条狗,还会让它吃饱,冬天给它搭个屋铺层稻草御寒呢。
孟奶奶对孟季凡,还不如对一条狗好。
她是纯把孟季凡当成了免费的下人使唤。
给一大家子洗衣做饭收拾卫生,带孩子下地干活儿,这些事儿孟季凡若是不干,岂不是孟奶奶的活儿
有免费的劳力在,还可以随意使唤,她自然乐的轻松。
虽然她从小给孟季凡灌输不正确不正常的观念,但架不住他们只是爷孙,本就没那么浓厚的亲情。
为了孟浪没完没了地作妖,那点儿亲情慢慢也就磨掉了。
再加上孟季凡是自己想解脱出来,所以只要多给他点儿时间,他挣脱出来的可能性很大。
不像林建军得过且过,有人给他搭把手拉他一把,想将他从泥潭里拉出来,他自己又想出来又不想松开林老太太的手。
想要自由又想要好名声。
这天底下的事儿哪能事事如他所愿。
林知瑜琢磨着,寻了机会可以帮孟季凡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