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族长今年六十多岁,头发花白,脸总是板着,身上的气质也十分严肃。
按年纪来说他不算族里最老的人,但却是最有权威的,不仅家族里的人忌惮,就连村里的人也不敢在他跟前造次。
认真算起来他在村里的地位跟孟老太太的地位差不离,甚至还要高一些。
整个大家族以孟家为主,底下还有好多旁系。
孟族长是孟老爷子的追随者,对孟老太太也十分敬重。
孟老爷子去世之后,孟族长便开始支持孟老太太。
这么多年,他们在村儿里一唱一和,牢牢的控制着孟家在村里的地位。
反正村儿里人没人敢惹他们家族。
即便有外村儿不长眼的人惹到了他们家族的人,孟族长便会跟孟老太太派人去给族人要说法儿。
万万没想到,如今孟老太太这个老太后家里居然起了火,带头忤逆不孝的还是孟季凡这个长孙。
孟族长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啪嗒啪嗒的抽着烟杆子。
听完孟老太太的哭诉,一双深沉至极的眼往后一扫,立马就有人上前给孟老太太递了手绢儿。
他还保留着以前的老做派。
严打时期,这些老做派收敛了许多,如今上面政策松了,孟族长便又把以前的老作派给拿了出来。
他的身边儿总是跟着一两个随时伺候的人,如同以前的地主老财。
他为什么敢搞这些,一是因为大环境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都看成分,就连农民还分贫中富呢。
越穷的越好。
富的成分不好。
地主老财不仅要被没收财产,还要挨批斗。
在那段时期,孟族长都是夹着尾巴做人,手里有些东西却根本不敢拿出来。
还得藏严实了,否则一旦被抓住,那定是必死无疑,甚至还可能牵扯到家里人。
如今倒是又把那副派头给拿出来了。
孟族长拿着烟杆子在桌子上敲了敲,云淡风轻道,“他婶子,家里小辈不听话好好管教便是,实在不行还有族里呢。
没必要这么生气,为了那些不争气的玩意儿把自己哭坏了不值得。
你说吧,想让族里怎么帮你”
这么多年,孟族长跟孟老太太配合的相当默契,以至于孟家能在孟家庄横行霸道,也没有人敢反抗他们。
孟老太太拿手绢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族长,我万万没有想到孟季凡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儿来。
如果这次不对他罚的狠一些,以后族里再有人效仿怎么办
到那时,咱们整个孟家都会乱做一团,没办法再想以前一样和睦有序。
如果咱们家族因为他就这么散了,那咱们可就成了孟家的千古罪人。
所以我琢磨着,不如把孟季凡从家族的族谱里除名。
这辈子都不许他回村里,祭拜他的父母。
还有必须把他抓回来,让他在祖宗祠堂里跪上三天三夜,在祖宗跟前儿悔过之后再除名。”
孟季凡不是想断绝关系吗
小打小闹的多没意思。
不如索性就直接搞个大的。
孟贞在报纸上污蔑鲫鱼罐头有问题,不仅没有搞垮加工厂,反而还让电视台帮他们宣传了一波。
加工厂也因此接到了好多订单,听说车间里的工人忙到脚不沾地,一天要上十六个小时的班儿。
加班儿加点儿的生产鲫鱼罐头。
他们生产的只是鲫鱼罐头吗
不,那可都是大把大把的钱呐。
别说孟浪妈嫉妒的红了眼,就连孟老太太心里也极其不是滋味儿。
孟季凡有本事能挣钱她知道。
但她没有办法接受,明明他们是想使坏,却一手把孟季凡给推到了高处,让他赚翻了。
这让她心里特别挫败。
总之孟季凡但凡过的好一点儿,她心里都会不舒服。
就孟季凡那样的应该在泥土里挣扎着混日子。
任由他们踩在脚下,没有尊严的活着。
不仅如此,他还要当孟家人的摇钱树,孟家人缺钱,他就要拿钱出来。
谁能想到孟季凡会发展的那般好,活的那么风光。
孟季凡活的风光就跟用刀子扎老太太的心一样。
打死她,她都没法儿接受。
这是一败。
孟老太太跟孟浪妈去加工厂想要股份却没要成,还被逼着签了断绝关系证明。
孟老太太心里的挫败达到了巅峰。
被一个平日里她揉搓惯了的人反将一军,让她颜面扫地,这口气她怎么也咽不下去。
如果不把孟季凡收拾得心服口服,孟老太太觉得她也不用活着了。
这是二败。
事不过三,孟季凡不是撕破脸了,跟她耍狠吗
那就看看到底是谁更狠一些。
反正她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还能怕他一个小白眼狼
她让族长给孟季凡从族谱上除了名,以后孟季凡别想踏进孟家庄半步,更别去祭拜他的父母。
孟老太太要让孟季凡跪下来求她。
一听家族有可能会因为孟季凡给散了,孟族长急了,家族要是解散了,他还当个屁的族长啊。
孟族长当下表态,“这事儿我同意了,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你需要我帮忙做什么尽管开口,千万跟我客气。”
家族以孟家为主,孟家当家做主的是孟老太太,所以孟老太太的地位举足轻重,孟族长也不敢怠慢。
孟老太太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
“按道理来说,孟季凡忤逆不孝,咱们惩罚他天经地义,但是如今跟过去不一样了。
过去咱们在村里一家为大,村里人更是人人都钦佩,不敢说三道四,也没人敢反对。
我想把孟季凡绑回来,说是村长那边不同意,这事儿可就没那么好办了。
你也知道,村长跟咱们不对付,不认同咱们得法子。
若是他给孟季凡出头撑腰,那咱们不仅惩罚不了孟季凡,还有可能会吃亏。”
孟族长眼睛一瞪,“他敢孟家在村里是什么地位,毫不夸张的说就是老大。
当年老爷子管村的时候,现在的村长还在地里玩泥巴呢。
再说了,这是咱们孟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插手。
你且听我的没错,就放心大胆的去做。
我倒要看看孟家庄到底是咱们孟家说了算,还是他一个小小的村长说了算。
他不听话,非要跟咱们对着干的话,大不了咱们就让村民们再选一个听话的村长出来。”
“行,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孟老太太心满意足地回到家里,开始张罗着干一票大的。
这是最后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她还不信这个邪了,家那么多有出息有本事的人却连孟季凡一个小狼崽子都对付不了
……
孟季凡哪儿知道他被孟老太太死磕上了,准备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他们把自行车存放在镇上,又喊了孙旺祖一起,坐上公车去了县里,几经周转,才找到卖车的地方。
里面摆放着好几辆运输车,有解放牌有东风牌。
孟季凡托了朋友的关系,接待他们的人还挺热情。
带着他们进场,一边看车一边将两个牌子的卡车给他们做着介绍。
“堂哥你怎么在这里”孟贞从办公室里出来,穿着一身工装,脚下踩着高跟鞋,看见来人一脸惊诧。
孟季凡怎么会在这里,来买车
这怎么可能,一辆卡车多少钱呢!
她知道这个堂哥有钱,也知道他挣钱的法子多,但应该还没到能买车的地步吧。
孟贞被报社解聘之后,因为被电视台点名批评了,所以在这行的名声臭了,她又找了几家报社,毫无例外全都将她拒之门外。
她若是还想当记者,就得去外省发展。
但她不行,从小到大日子过得十分舒坦,去外面人生地不熟的,吃亏受罪免不了,她没办法承受。
所以,孟贞爸妈就托人给她找个工作。
他们虽然在机关单位上班,但因为只是基层岗位,手里的权利并不大,认识的人也没有很厉害。
想让孟老太太帮忙去托当副县长的亲戚,结果被孟老太太骂了一顿。
“你们以为副县长的人情是那么好欠的吗人情都是需要还的。
谁去还啊,你们还吗你们还得上么。
到最后还不是我老太太舍脸扒皮的去求人家。
我不管,这事儿你们自己去解决,休想靠我的人脉关系。
我辛辛苦苦付出心血建起来的人脉网,那是要留给我们浪浪用的。
孟贞只是个丫头片子,随便找个什么工作不行
干嘛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呐。”
孟老太太原本就不喜欢二房一家子,孟贞又是个女孩儿,所以更喜欢不起来。
再加上,孟贞把好好的事儿搞砸了,这霉运便像是开了口子,一股脑儿地朝他们孟家扑来。
挡都挡不住。
孟老太太对孟贞是迁怒,她没去找孟贞麻烦已经足够宽容了,二房两口子居然舔着大脸上门让她托关系给孟贞安排工作。
呸……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被孟太太狠狠的拒绝了,孟贞爸妈憋着一肚子气托人塞钱给孟贞找了一个卖车的地方做文职。
原本孟贞妈想给自己闺女找一个国营单位上班儿。
不为别的,最起码旱涝保收,稳定的很。
可那些国营单位一点儿都不好进。
他们又是托人又是塞钱,就没有一个能把孟贞弄到国营单位里去。
最后孟贞妈选择了妥协。
她打算的挺好,先让孟贞在这个卖汽车的地方上班挣点儿零花钱,等孟老太太把加工厂的股份从孟季凡手里要出来。
那么多钱呢,孟老太太一个人也花不完。
到时候还能给他们二房分一些。
等手里有了钱,那她就再去托人打点关系,只要有钱足够,她一定能把孟贞弄到国营单位去。
孟季凡看着迎面走来的女人,双眼的眼皮砰砰直跳。
今天出门儿前应该烧烧高香,可能就不会点儿这么背了。
孟季凡原本对孟贞这个堂妹无感。
不待见也不讨厌,在家里碰到了,顶多说个话,跟陌生人差不多。
不过,经过上次报纸的事儿,孟季凡得知是孟贞散播不实信息,才让香满园跟加工厂陷入严重危机,差点儿就被搞破产了。
所以他现在对孟贞相当厌恶。
“你们认识”接待的人好奇地问道。
“是啊,这位是我堂哥,我们是一个奶奶的。”孟贞见孟季凡没说话,心里面直打鼓。
孟季凡这个反应,应该是记起了她之前做的事儿。
不过孟贞却不在乎。
自发自动地跟着他们一起看车,好像买车的人不是孟季凡,而是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