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明廷围剿甚急,三十六家义军首领齐聚荥阳,商讨进兵方略,便是众所周知的荥阳大会。
荥阳大会时,李自成锋芒初露,提出分兵定向的方略主张,在三十六家义军头领中崭露头角。
彼时的李自成,名声传播得还不和现在一样广泛,隶闯王高迎祥麾下,为一闯将。
那个时候的王光恩,外号花关索,已经是和八大王张献忠、闯王高迎祥平起平坐的三十六家义军首领之一。
崇祯十一年,堪称各路义军的至暗时刻。
在这一年,各路义军不是被剿灭,便是在走投无路之下选择投降。
张献忠在谷城受抚的同年,王光恩走投无路,也在湖广接受了按察使高斗枢的招抚,归顺朝廷。
许多义军头领受抚,不过是权宜之计,张献忠归顺朝廷的第二年就于谷城复反。
王光恩却是不然,对各路义军派来招抚的使者嗤之以鼻。
“大丈夫各立门户,今献忠反,吾辈亦反,是出其裤下,吾不为也。”
自此之后,王光恩便一直跟随在高斗枢帐下,在湖广等地转战,凭借战功升任郧阳总兵官。
见他有轻敌迹象,高斗枢眉头微皱。
“潼关一战后,李贼已在西北立足,如今遣其三弟屯驻襄阳,必有阴谋。”
“王军门受天子隆恩,驻守郧阳,不可轻敌大意。”
“切记料敌从宽,御敌从严!”
王光恩正是满脸的倨傲,听见这话立刻连忙收起笑容,脸上的表情渐渐严肃,向上抱拳说道。
“抚台教训的是,末将谨遵抚台教诲!”
高斗枢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向下望去。
“请掌柜详细说说,如今襄阳城中贼寇的驻军分布情况,以帮助本官定策。”
那乐氏掌柜好端端的人上人生活,被这些流寇给毁了,成了无家可归的难民。
听说高斗枢愿意出兵协助,自然是喜不自胜。
“感谢抚台及军门大恩大德,我乐氏没齿难忘!”
他说着,颤颤巍巍从衣袖之间取出一份地图,交给一名明军将领,随后说道。
“此图上,标出了襄阳城中贼寇的分布。”
那将领上前,将地图挂起,众文武纷纷上前聚拢,观看地图上的情况,一时间议论四起。
“这份地图,竟然如此详细。”
“竟连贼寇的兵力驻扎,都摸得如此清晰,会不会有诈?”
“兵者,诡道也,不得不防!”
听着众人议论,王光恩也走上前,看了一会儿,眼眉微微一动,浑厚的声音顿时掩盖住了众人的议论声。
“东北角落新城湾,这个前营怎么没有详细兵力的情况。”
那掌柜的闻言一愣,叹了口气。
“驻扎此处的,便是新到襄阳的李自敬了,一到城中,便将整個新城占据。”
“事发突然,只在两日之间,还没来得及摸清。”
王光恩微微凝眸,随后抬首。
“襄阳我是去过的,新城湾的地势堪称全城最利,控制新城,进可扼全城,退可进入汉水,走樊城关。”
“看来抚台说的不假,这个李自敬需得防备。”
徐起元也颔首,眼中深沉。
“根据这份地图分布,原驻襄阳的刘体纯部,似乎和新到城中的李自敬部呈掎角之势。”
“襄阳城高池深,兼之李自敬前营人数不明,若要攻城,我看需要从城内下手。”
说着,徐起元将目光放到城东西两侧的敖仓上。
“这东西敖仓,占地甚广,若是起火,全城皆燃,贼寇当可不攻自溃!”
高斗枢听着众人的集思广益,心中有了许多想法,但仍没有确定主动进攻的打算。
他等众人议论声稍稍降低时,张口问道。
“根据这位乐氏掌柜所说,如今襄阳城中的贼寇分布情况,本官已经了解。”
“荆州和德安府如今是什么状况?”
王光恩立刻转身,抱拳行礼。
“回抚台,如今荆襄贼兵不少,没有十万也该有七八万。”
“荆州如今正被宁南候左良玉的部下马进忠围困,马部有兵两万,可与我遥相呼应。”
“德安府是荆襄贼军的主力所在,贼军最多,其主将白旺沉稳善守,宁南侯在德安境内与之大战多次,均未讨得什么便宜。”
“若要进攻襄阳,也许先行联络左候,以东侧牵制贼寇主力,防范回援。”
高斗枢微微凝眸,沉思半晌,眼中精光顿显。
“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迎之以刚,示之以弱,乘之以强,为之以歙,应之以张。”
“本官将欲西,而示贼以东。”
王光恩也是多年带兵的人,自打不干流寇,成了正经八百的官军以后,也开始学习识字。
听闻此话,顿时便明白了高斗枢的用意,眼前一亮。
“抚台的意思是”
“我军做出进攻襄阳的假象,使贼军疲于应付,率师南进,配合马进忠部夹攻荆州。”
高斗枢微微一笑,环视诸将。
“正是此意,徐知府觉得呢?”
徐起元思虑半晌,在堂中踱步,不时又站到地图前凝视沉思,过了一会儿才是下定决心。
“均州之地,几经战火,凋敝不堪。”
“但在襄北,均州仍可称作要地,进控汉水,可为郧阳藩屏,当选派一名善战得力之将,以大势往驻。”
“同时联络左候,声言欲复襄阳,请从武昌发兵牵制。”
“贼若闻之,必定自乱,届时南夹东攻,可依形势定策为之。”
徐起元说着,抬起眼眸,眼底的狠色一闪而过。
“顺便试一试这个李自敬的底细,看到底是不是如同军门所说,只是一个不谙兵事的草包。”
他的话说完,众人议论四起。
“此计甚妙!”
“有抚台和知府坐镇,何愁不能剿灭流寇,收复襄阳啊!”
“等到收复襄阳,郧阳、襄阳、武昌便可连成一片,大事可成啊!”
众人又讨论了许久,都没有提出比这个更完美的计划。
毕竟乐氏给出的情报并不完善,李自敬的前营初到襄阳,底细如何尚不可知。
但从李自成信任李自敬,单独派他主持襄阳来看,这个人就不可能是个草包。
高斗枢视李自成为寇,但心中也是明白,李自成的能耐。
这位出身草莽的诸寇之首,绝不可能派一个毫无能力的人,来担当大顺军在湖广的主将。
在一支军队,以及其主将的底细全然不知时,就贸然发兵进攻,这是兵家大忌,高斗枢不会这么干。
在他看来,收复襄阳,如今最应该着急的是流寇,而不是他郧阳明军。
无论趁虚收复襄阳,还是先打荆州,这根本没有主次之分。
荆襄两地只要收复任何一个地方,湖广的流寇都会被瞬间打回原形,成了无根之萍,再也不会成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