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新城湾。
李自敬坐在中军帐内,面色沉重。
自从均州出现大批明军的消息传到城中,整个襄阳便是有些草木皆兵的意思。
襄阳府的大顺驻军是归于刘体纯节制,上次军议结束后,刘体纯便向各地还被大顺占据的州县发往文书。
各地大顺军的兵力都在朝城内收缩,做出坚壁清野,严守城池的态势。
大顺军这样的表现,合乎情理之中,但是在各处的百姓看来,这就是又要开战的意思了。
老百姓在战时最是无助,就连襄阳城中都是人心浮动。
来到襄阳已有一个多月,李自敬的前营经过扩军,人马多了一倍,营地内也变得热闹。
中军帐内,也是多了许多的停当布置。
除了正北侧的桌案,以及挂着李自敬征讨盔甲的架子外,在帐中添置了一副屏风,屏风上挂着湖广详细的规划地图。
穿越以来,李自敬才是知道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因此喜欢看各种书籍,恶补古代的各方面知识。
正因如此,李自敬的中军帐在大顺军的武将中,也是最显得有书香气息的。
入帐左手边,是红木所制的书柜,柜里整齐地放着几本古书,除了那本武经总要外,还有《孙子》、《吴子》、《尉缭子》这三本。
现在的书虽然不多,但李自敬却是真正一有空就在看,前营的将士们也都知道。
李自敬的举动,也在无形中影响着整個前营的风气,很多将领和军官,都开始收集各种书籍,摆放在自己的帐中。
但他们看还是不看,这就不得而知了。
对大顺来说,这样的改变或许还是好事,毕竟一个将来想要长久的政权,不能总是靠泥腿子作风维持。
这一天,有一名百姓找到前营里来,很是愤慨,说是李自敬节制东路,要给襄阳的百姓做一回主。
“让他进来吧。”
李自敬将手中的武经总要放下,缓缓抬头,目视着走进帐中的这名百姓。
这是一个面色沧桑的中年男子,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衣袄,看见李自敬时愣了一下。
下一刻,猛地反应过来,跪了下去。
“草草民见过李大将军”
李自敬微微摆手,露出尽量和蔼一些的面容。
“不必多礼了,坐下说话。”
“我大顺是百姓的队伍,本将也出自米脂,旧时为一农户,与大家一样。”
“此后来找本将,不用行跪礼。”
那百姓先是一怔,这才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旁摆好的凳子上,粗糙的手掌,不安地在裤腿上摩擦。
“草民有件事,请将军做主。”
李自敬面色微微整肃,认真的说道。
“本将受永昌天子之命,节制东路,自当为民做主请命,是不是有官绅为非作歹,坑害百姓。”
中年男子闻言,神色一黯。
“只怕此事,将军却做不得主”
说罢,他起身便走。
吴兆胜一直侍立在营门,见状拦住说道。
“你有话便说,天大的靠山,我家将军也能为你做主,来都来了,话说一半要走,不是耍怪么?”
中年男子打了退堂鼓,但见吴兆胜态度强硬,心中惧怕,这才一步三回顾地走了回去。
“草民要告的,正是你大顺军。”
这话一出,中军帐内气氛顿时一凝。
在大顺告大顺?
李自敬神情一凛,盯着他道。
“什么?”
“你要告谁?”
中年男子一脸为难,在李自敬和吴兆胜的紧盯下,还是紧张的说出了实情。
“去年永昌天子在襄阳定政,开二十四局,造了永昌钱,可这钱却只在襄阳流通。”
“现在襄阳的商铺,都不认永昌钱,拿在我们手上花不出去,为造永昌钱,钱局还催收铜器。”
“这几日又有官差在城中催收铜器,不给就打,百姓苦不堪言,将军看到了吗?”
李自敬站起来,微微凝眸。
“竟有此事?”
“催逼百姓,与那些狗官军又有何异?”
那百姓立即跪下,仓皇叩头。
“将军!”
“草民不是想让您去惩罚谁,草民只是想把手中的永昌钱,换成能花出去的银两。”
“草民家中实在揭不开锅了,有钱花不出去,铜器都交出去,拿什么做饭啊!”
李自敬眼珠一转,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历史上李自成在襄阳定政后,确实是在襄阳开了二十四钱局,开矿造永昌钱币。
问题是襄阳周边没有什么铜矿,只能由外地运送,大顺兵败山海关以前,铜矿运送倒是畅通,城中永昌钱完全取代了大明铜币。
可后来山海关兵败,大顺一路溃败,铜矿也丢了,襄阳收不到铜矿,但李自成却没有任何关于货币制度的新命令。
大顺军一路连败,就连各地驻军都联系不上,根本没来得及处理钱币的事情。
很多进程,都被满清入关生生打断。
如今随着大顺军的溃败,永昌钱在襄阳已经完全成了废币,根本没有商人会去收一个即将倒台政权的钱币。
乱世之中,最保值的无非是金银。
所有城中的商铺,现在只收金银作为交易货币,大把的永昌钱丢弃在钱局,在百姓手里的也花不出去。
“你放心,此事既然叫本将知道了,一定给襄阳百姓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中年男子欲言又止,但见李自敬已经如此说了,也只好作罢,叹了口气,转头离开。
吴兆胜这次也没有再阻拦,也是非常的震惊。
李自敬随即看向他,沉声说道。
“派人到宝源局,命令他们立即停止铸造永昌钱币,停止所有催收铜器之事。”nt
“告知全城,即日起,再有以铸造钱币为由,在民间催收铜器的,以违逆罪论处!”
吴兆胜也知晓此事利害,闻言一抱拳,转身就走。
看着他离开,李自敬这才缓缓坐了回去。
心中思考,这不失为一个收拢人心的机会。
只是这钱币停铸容易,诸多废币,流传在外,又要如何收回,以保证百姓损失降到最低,这才是最难的。
前营如今资金有限,上次在邓州获取的课税还要留着给部队发饷。
那笔资金用于此处,够不够还不知道,若是用完,部队没有饷银,人心又如何安定。
李自敬揉了揉生疼的脑袋,心中感叹,管理一城一地尚且如此艰难,管理天下,实在是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