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邺立朝至今,向来信奉因果,从不会轻易立誓。
江泽又是个极其在意别人看法的人。
江问轩此言,对他来说无异于最恶毒的诅咒。
他再次将烙铁按在这个平日里金尊玉贵的弟弟身上,冷冷道:“你要找死?”
答对了。
反正现在这样,也是生不如死。
江问轩垂了眸,没有言语。
江泽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好,有骨气!真不愧是我亲弟弟!”
“本来不想如此轻松的便宜了你,可如今……”
顿了顿,他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高声道:“来人,给我掰开他的嘴!”
石室外冲进两个蒙面的黑衣人,一左一右按住他。
其中一个黑衣人掐住他的脸颊,强迫他张开了嘴。
江泽将手中的那包药粉全部倒进了他嘴里,带来一股近乎窒息的沉闷感。
江泽得意洋洋的道:“阿珩,这可是你哥我费尽千辛万苦为你准备的,知道这是什么吗?”
江问轩阖上眼,还是不说话。
但是这一回江泽也没有生气。
他笑道:“阿珩,你可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我怎么可能忍心真要你的命?更何况,我还想让你亲眼看看,那些有胆子看不起我的人,是何等下场。”
江问轩:“……”
江泽嗤笑一声:“不过你实在是太不听话了,所以我不得不换一个听话的来。”
“现在你尽管犟吧,再不犟,往后恐怕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江泽凑到江问轩耳边,轻声道:“反正等药效发作,你就会变得比我的看门狗还乖,哪怕叫你跪下来啃骨头,你也会高高兴兴的去。”
江问轩依旧没有睁眼,可睫毛微不可查的颤了颤。
他知道江泽说的是什么了。
失心散,服下后神智全失,形同傀儡,只会听从将血液混入失心散之人的指令。
他如今毕竟还是太子,江泽再狠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来要他性命。
可是这招比杀他狠上千百倍。
若江泽真的杀他,他不会恨。可若对方想要把他变成无知无识的傀儡……
命令那两个黑衣人把江问轩的眼睛蒙上后,江泽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石室中只剩下江问轩一个人。
最后一抹光亮也消失不见了。
万籁俱寂,静得可怕。
仿佛此刻已经不是身处人间。
唯有身上挥之不去的剧痛在提醒他自己还活着。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被蒙上的眼睛不辨晨昏朝暮,完全无法判断时间。
仿佛他已经在这间石室中渡过了几百几千个日夜,可又仿佛只有片刻。
服下失心散后,他的意识不但没有变得混沌,还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清醒,过往种种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现。
他对疼痛也越发敏感。
这是江泽对他的惩罚。
对方或许是怨恨江离,但也同样恨他。
恨他夺走了自己的一切。
江泽甚至不愿意让他痛痛快快去死。
他们是至亲骨肉,可此刻却更像生死仇敌。
不知过了多久,石室的门再次被人打开了。
有人脚步极轻的走了进来。
可是江问轩只当没有听见。
他如今这个模样,没有必要再理会任何人。要是有人当真想杀他,于他而言反而是种解脱。
蒙眼的布被人一把揭开了。
看到来人的刹那,江问轩不由自主的愣住了。
他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可表面上依旧没什么反应。
来人叫做宋时宴,是江泽身边的亲信。
但平素寡言少语,也并不因为他是太子和江泽的亲弟弟而格外攀附讨好他,反而对他敬而远之,所以两人之间基本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现在对方为什么要背着江泽跑来见他?
又或者,这是江泽想出来的什么把戏?
宋时宴盯着他,片刻之后低声道:“殿下,我来带你走。”
江问轩:“……”
江问轩轻轻勾了勾唇。
没有说话,没有回应。
于是宋时宴又道:“是大殿下托我来找你的。”
江问轩:“……?”
大殿下?江离?
这又是什么把戏?
猫捉老鼠?
欲擒故纵?
即使已经喂他吃下失心散,江泽还是想耍着他玩一玩?
宋时宴自然知道他不会信,于是帮他解开绳子,将一封信塞到了他手中。
“大殿下的笔迹你总认得吧?”
“你自己看。”
骤然失了束缚,江问轩眼前更是阵阵发黑,如果没有宋时宴搀扶根本站不稳。
他极为难得的蹙了眉,犹豫着打开了手上的那封信。
竟然当真是江离的笔迹,末尾处还有两人曾经私下里约定的暗号。
信的内容非常简短,只有寥寥数语。
大概意思是说自己很好,勿以为念,也不用操心。而宋时宴是他的故人,希望江问轩可以信任对方。
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秘密关押,随时准备处死,这样叫做很好?
江问轩盯着那封信看了半天,这才低声道:“这种时候,你还可以见的到他?”
宋时宴面无表情的道:“作为二殿下的心腹,总还是比其他人有些便利的。“
“我哥这么信任你,你却要帮江离?”
“殿下有所不知。”宋时宴道,“我家乡是在栎阳。当年……”
他顿了顿:“若非大殿下不顾自身安危,亲自到栎阳救去治百姓,恐怕我与家人,就很难再有团聚的一天了。”
江问轩怔了怔。
“何况……”宋时宴接着道。
“殿下应该也心知肚明,此事本来非他之过,他只是无辜受累而已。”
“既然如此,你不必管我。”
江问轩轻轻笑了笑:“江泽他毕竟是我亲兄长,我又是太子,他不过是拿我撒撒气而已,不会真对我怎么样的。”
“你想想法子去帮帮我大哥吧。”
“这话殿下自己相信吗?”宋时宴道。
“我与二殿下朝夕相处,他的某些动作可未必能逃过我的眼睛。”
江问轩:“……”
“你既知道,还救我做什么?”江问轩垂眸,“若是失心散发作,离开也没有用。”
“失心散被我换成了紫凝散。”宋时宴从怀里掏出一个药包,“真正的在这里。”
失心散与紫凝散的气味、颜色以及质感都非常像,所以一般人很难分辨得出。
唯一不同的,是药效。
失心散最终会使人神智全失,如同傀儡一般任人驱使。
可紫凝散却只是让人浑身剧痛难忍,并不会丧失神智。
江问轩瞳孔微缩,眸中闪过一丝犹疑。
这药粉配制不易,江泽必然贴身带着,怎么可能……
仿佛看出江问轩的疑惑,宋时宴淡淡的道:“我家祖上是江洋大盗的出身,有招探囊取物的绝技。”
“别人从他身上拿东西或许费劲。”
“但是这对于我来说,轻而易举。”
江问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