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散去，血色笼罩了整片天空。
实力大增之后的傀儡们开始不受控制的四下乱窜，山海域中乱成一团。
最惨的就是那些坐落于落雪山庄附近的城镇，这些地方几乎全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要么失去神智变成新的傀儡，要么被生生啃成白骨。
大人的惨叫和孩子的哭嚎声此起彼伏。
人们哭喊着四散奔逃。
看着远处刺目的火光，楚云汐脸色异常苍白。
靠着无比强悍的修为和战斗力，顾宴疏带着她和江问轩冲出了那片山林。
但是这位无论何时都清冷似月华的顾师兄，此时显然也有些掩饰不住的狼狈了。
发冠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他墨发如瀑披散，天水碧色衣衫被血色浸染，根本就分不清到底是杀那些傀儡溅上的，还是他自己的。
反而楚云汐和江问轩状态相对较好。
尤其是楚云汐。
巨大剑影形成的剑阵替他们挡去了大部分攻击。
再加上江问轩的逐波在旁边护持，从那样凶险的傀儡大军中冲出来，楚云汐除了身上溅了点血，外加受了点惊吓之外，基本可以算得上毫发无伤了。
江问轩眉目隐含担忧：“顾师兄，撤了剑阵吧，我和小云汐这里没什么问题。”
剑阵需要巨大灵力来维系，对顾宴疏来说每时每刻都是难以想象的消耗。更别提对方还要应付源源不断向他们这边冲过来的傀儡。
不知为何，江问轩非常敏锐的发现，过来攻击他们的傀儡，比在山林和城镇中四下乱窜的那些，实力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顾宴疏似乎已经隐隐有些支撑不住了。
楚云汐没有注意，但江问轩已经不止一次发现顾宴疏伸手去抹唇角微微溢出的血色了。
修真者实力强悍，稍稍受些外伤不大打紧，可若是内伤过重，极易有损根基。
“无事。”
顾宴疏照旧是那副若无其事的语气，温言道：“江师弟，你护好云汐便可。”
即使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他依旧不肯有丝毫示弱，也依旧万分妥帖的挡在江问轩和楚云汐前面。作为凌霄仙尊沈君言座下大弟子，作为他们的师兄，他简直合格到无可挑剔。
楚云汐看着他的背影，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心情莫名复杂。
凭心而论，自重生到现在……
对于顾宴疏，她心中一直都是怨恨的。
怨恨程度甚至超过了断她经脉、毁她容貌的叶星澜。因为在她看来，顾宴疏欺骗了她的感情。
让她像个傻子一样倾慕他。
让她为了获得顾师兄青睐而沾沾自喜。
让她不自量力的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揽明月入怀。
以为明月真的心甘情愿为她俯首。
为了获得顾宴疏一句赞许，换他一个笑颜，她拼尽全力去学那些自己不擅长的东西。彻夜不眠研究菜谱，为了绣一块鸳鸯手帕刺得满手都是血。
虽然结果不大尽如人意，但是顾宴疏从来都没有嫌弃过，又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在他眼中看到过哪怕半分嫌弃。
哪怕她怯懦懵懂，他也从来没有怠慢过她分毫。
哪怕她做的菜不好吃，哪怕顾宴疏其实已经可以辟谷，他还是会一口一口的全部吃完，笑着说不能浪费了她的心意。
他也会珍而重之收起她绣的帕子，哪怕没有任何人能看得出那是两只鸳鸯。
他是几个弟子中最像沈君言的，冷清到几乎没有任何烟火气，即使待人再亲近眼底也覆着冰霜，但是他却可以为了她而哗然。
可惜朝夕间地覆天翻。
所有的这一切都随着楚婉柔的回归而终结了。
顾宴疏仿佛变了一个人。
同样是他让她知道，所有的柔情与风月都是假的，都是她不自量力，都是她痴心妄想，都是她自作多情，她只是一个愚蠢卑劣的替身。
顾宴疏给了她最美好的东西，让她渐渐走出曾经的阴霾，又亲手将之碾碎。
她怎么可能不恨他？
怎么可能不怨恨他？
她甚至曾经希望他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样她心里就可以稍稍平衡些。
可是顾宴疏根本没有一丝不妥当。
他的胸襟与担当丝毫不逊于叶星澜和江问轩。
他对投怀送抱的楚婉柔都会守之以礼。
他比沈君言还克制的住。
上辈子顾宴疏曾中过与阴阳和合散类似的药，虽然不至于要命，但发作之时痛不欲生，且除了与人春风一度外，没有任何方法可以缓解。
楚婉柔曾想过与他行周公之礼，结果被他严词拒绝了。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因为她也曾经这么想过，即使那个时候顾宴疏已经开始疏远她了，可她却还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只不过她深知顾宴疏绝无可能答应。
所以她只是远远看着他，然后就看到了漏夜前来，打算自我牺牲的楚婉柔。
那估计是顾宴疏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对楚婉柔疾言厉色。
她这个师兄哪里都好。
唯独不爱她。
唯独负了她。
这一世她也不要再爱他了，可她还是意难平。她真的不明白，这个清风朗月般的顾师兄，为什么一定要对她这么残忍？
他是如何做到……
看着她的脸，对她说着柔情千万般的情话，做着珍重千万般的事儿，却一直想着楚婉柔的？
哪怕顾宴疏压根就不爱她，可这么多年朝夕相对，他对她一丝感情也没有吗？
无法释怀。真的无法释怀。
这一世即使顾宴疏对她再好，恐怕她也无法再与对方亲近了。
不过这个师兄也未必会在乎就是了。
楚婉柔早晚有一天会回来。
到时顾宴疏眼里连她的一席之地都不会有，更别提主动来招惹她了。
少女自嘲的勾了勾唇。
下一刻，她听见江问轩稍稍有些焦急的声音。
“顾师兄，先不要杀她！”
楚云汐微微一怔。
她猛地自江问轩怀中抬起眼来，只见到浮霜冰冷的剑光照亮了一个少女双目无神的脸。
尹若兰！？
叶星澜不是说要用阵法将她锁起来吗？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