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雪漫竹林。
寒气四溢中，楚云汐觉得自己的心一层一层凉了下来。
她的印象中，顾宴疏从未穿过红衣，更不曾如看陌生人一样看过她。
哪怕上辈子决裂之后，也没有。
如果不是这把浮霜剑，楚云汐都几乎有些不敢认他了。
忽然，悠悠伸手拉了她一把。
耳边响起若水恼火的声音：“大胆！”
“你在干什么？”
“我们姑爷也是你能看的！”
“对，对不起，都是我的不懂规矩。”楚云汐蓦地回神，故作惶恐的垂下了头。
“若水，不要这样。”
“她也不是有意的。”澹台嫣嫣从旁边转了过来，她站在顾宴疏身边，脸上也戴着与对方一模一样的狐狸面具。
面具之上漂亮的银链，在晨光之下熠熠生辉。
即使遮去了面容，只看身形，也不得不让人由衷赞叹一声——
好一对金童玉女。
在这个男人将女人当做牲畜一样对待的三水寨中，澹台嫣嫣却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娇嫩花朵，受尽了爱与阳光的滋养。
见澹台嫣嫣发话，若水顿时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她撇着嘴站到了澹台嫣嫣身后。
澹台嫣嫣十分自然的伸出手来，握住了顾宴疏空着的左手。
顾宴疏没有拒绝。
回到大祭司府后，澹台嫣嫣亦换上了一身红衣。
两人垂落的衣袖纠缠在一起，一时间竟分不出彼此。顾宴疏侧头垂眸，望向身侧的少女，目光深邃遥远，好似静水深流。
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意味不明，似有若无的笑意。
虽然清浅，但那笑意仿佛数九寒冬之中怒放的一束寒梅，淡去清冷，使得他整个人瞬间鲜活起来。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澹台嫣嫣只坚持不过片刻就丢盔弃甲，含羞带怯的低下了头。此时她一改素日在外人之前的落落大方，扯着青年的手，一副小女儿情态。
她叫他：“阿允。”
他轻轻“嗯”了一声。
声音不大，但楚云汐心里忽悠一下子。
她对顾宴疏的声音，比对他的浮霜剑还要熟悉。
她绝对不可能认错。
可为什么会是“阿允”？
澹台嫣嫣指着楚云汐和悠悠道：“阿允，这两个姑娘是我从外面带回来的。”
“她们身世都很是可怜。”
“你与我一起见一见吧。”
站在澹台嫣嫣身后的若水闻言满脸不赞同。楚云汐和悠悠样貌都非常漂亮，尤其梳洗干净之后，这份美丽彻底显露出来。
别说男人了，就是她看见都觉得惊心动魄。更别提刚才楚云汐还一个劲儿的盯着顾宴疏瞧，在她看来，再深情的男子见到漂亮女人，也不可能不动心思。
退一步讲，就算顾宴疏不动心思，那如果有女人硬要往他身上扑呢？
如今大婚在即，为避免横生枝节，这样漂亮又来历不明的女子，自然是能少见就让新姑爷少见，最好不见。
可现在澹台嫣嫣和顾宴疏都在场，她又没有办法插嘴。
否则恐怕让顾宴疏觉得有怀疑的意思。
更让澹台嫣嫣不悦。
反而是顾宴疏笑了一声。
他淡淡道：“既是有女客在此，那我便不多留了。”
澹台嫣嫣愣了一下，随即明白顾宴疏是要避嫌的意思。
即便她绝对信任对方，此时也不由得大为感动：“别啊，阿允，我们的棋还可没下完呢。”
若水见顾宴疏主动提出要走，却正是求之不得。
于是她赶忙道：“小姐，下棋什么时候不行啊。虽说咱们府上没那么多规矩，但这毕竟你与姑爷再有两日就要大婚了，成婚之前，还是尽量别见得这么频繁。”
其实澹台嫣嫣并不是个太过墨守陈规的人，可她对大婚非常重视，再加上少女心思，即便再大度，也还是希望心上人眼里只有自己一个。
所以听若水这么一说，她也就不再阻拦了：“阿允，那你就先回去吧。”
说完，她又对若水道：“若水，你让温其玉送姑爷回去。”
若水松了一口气，立即应“是”。
从始至终，除了最开始时的对视，顾宴疏也没向楚云汐和悠悠的方向多看上哪怕一眼。
楚云汐心乱如麻。
进大祭司府之前，她就想过了许多种可能，但是唯独没有想过这种。
万一顾宴疏不认识她了怎么办？
他是真的不认识她了吗？
然而楚云汐也不敢表现出来，怕被澹台嫣嫣或者若水给瞧出什么端倪。
看这架势，要是若水觉得她对顾宴疏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非把她和悠悠赶出去不可。
所幸自顾宴疏离开后，澹台嫣嫣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她柔声慰问了楚云汐和悠悠几句，当得知楚云汐是因为生计艰难自愿卖身到悠悠家里时，陪着掉了几滴眼泪，然后就让她们好生回房休息了。
这时楚云汐和悠悠暗地里各怀心事，其实谁也不耐烦继续与澹台嫣嫣多说，可表面上却还是对着她千恩万谢。
若水照旧负责送她们回房。
路上，若水明里暗里敲打楚云汐。
她先是赞扬几句：“今日小姐问话，回答的不错。”
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有句话我还要提醒你一下。”
楚云汐赶忙道：“姑娘但说无妨。”
若水笑了笑道：“你觉得我们新姑爷如何？”
楚云汐道：“那自然是天人之姿。”
“说得好。”若水道。
“不止你，这府上一百个人里，九十九个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她们平日里，就连看都不敢多看姑爷一眼。”
“你知道为什么吗？”
楚云汐心道：“那还用说，自然是怕澹台嫣嫣不高兴。”
但她还是装作懵懵懂懂的摇了摇头。
见眼前少女这副有些傻乎乎的模样，若水嗤笑了一声。
她道：“人就应该认清自己的身份，别仗着有几分姿色，肖想不该想的。“
楚云汐：“……”
“啪嗒——！”
踏上一截枯枝，楚云汐脚步顿了顿。
敛起眸中一点跃动的星火，少女笑意轻轻浅浅，似云烟淡薄。
她缓缓道：“姑娘金玉良言，我一定谨记。”
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