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影脚步亦是一顿,有些受伤地反问道:“你怕我?”他没舍得伤害云曦一根手指,她为什么要怕他?
云曦张张嘴,“花公子,回头是岸。”
“生死枉然,回头无岸。”花间影低声道:“如今,我来去都是个死字,又何必计较方式?”
云曦心头一震,没想到花间影竟然还选择一条路走到黑。
“你是皇子,难道要背负弑君之名、成全朱臻的野心吗?花间影,你本也该姓朱的。”
花间影咧嘴轻笑,他扬起头来:“我在这世上无亲无故,生母早逝、生父不曾供养过我一日……姓甚名谁哪里重要?”
于花间影而言,皇帝的性命还不如云曦的一个微笑。
花间影没有继续上前,却也没放弃内殿。
房檐之上,逸王被安郡王分担了压力,陆青帆见院内局势被云曦暂时控制,便转身前去收拾逸王。
安郡王见状即刻回到队伍里,冷声将手中的令牌举起来,“尔等已经被兵部和五城兵马指挥司包围了!外间三司六部众人皆在。只有束手就擒、方可换得一线性命、不祸及家人!”
安郡王此言一出,逸王属下的杀伐之势反而更甚。
如此一来,也便没了留手的必要。
安郡王掏出身上的小旗子,冲后方大军挥手。
浩浩荡荡的军队逐渐逼迫,逸王那浩瀚的军队在更加强势的将士面前,变成了沧海一粟。
这边厢,逸王本就不是陆青帆的对手,此刻又心中气怒非常,下手更是毫无章法,二人缠斗不足片刻,逸王就露出颓势。
陆青帆扬起手废了逸王的武功。
“啊!陆青帆你这个混账!老子要杀了你!”逸王多年引以为傲的武功就这般消解,如同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境。
陆青帆冷声道:“这本不是你的。”他揪住浑身透汗的逸王,逼迫其抬头看向前方。
逸王的军队已经颓败如山,而前方,衣着正二品兵部尚书官服的中年男子英武非凡,身后精锐亲信部队高达五万人之多。
最令人意外的是,这位中年男子的脸上竟然有独属于囚犯的刺字烙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逸王看到来人,忍不住一愣,“他、他是……”
“新晋兵部尚书,姜灿。”
逸王当然知晓此人是姜灿。
他不仅知道,还对姜灿颇为熟悉,连姜灿脸上的刺字,都是拜逸王所赐。
“姜灿被你驱逐出姜家,辗转流落在边境军中,数年九死一生。”陆青帆靠近逸王,低声道:“若无你,便无今日的姜灿。”
多行不义必自毙,逸王的报应,终于来了。
前方逸王的军队被姜灿所带的精兵压制,那股先声夺人的气势已然令人闻风丧胆,从未上过战场的宫中御林军、京卫指挥使司哪里是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军人的对手?
眼看颓势尽显,不少将士们已然开始生出退意,手上还击的动作却未曾停。
“你败了,让他们投降吧。负隅顽抗只会血流成河。”陆青帆低声道。
逸王冷笑一声,“怪本王当年心慈手软,放了姜灿一条生路……早知今日,我当初就该杀了这跟狗一样的贱种!”
“你也不过是卑微之人,却无悲悯之心。”安郡王指着逸王的鼻子骂道:“没有德妃和毕家的换婴一事,你小命在不在都难说呢!”
逸王冷哼一声:“尔等卑贱之人,哪知本王鸿鹄之志?”
“鸿鹄之志不该泯灭天地良心、不该承于百姓血汗,更不该欺师灭祖、杀灭亲族。”
陆青帆冷声道:“禽兽不如的东西,词儿倒挺多。”
安郡王顾长卿眼睁睁看着逸王脸色变得铁青还无力反驳,心中暗道陆青帆平素跟他互怼当真是嘴下留了情了。
此刻,内殿前方的小院里,云曦还在跟花间影对峙着,她不让花间影上前、花间影也不退后,闻讯赶来襄助的范围被打伤在地,被眼疾手快的逐月和天星给拖了回去。
花间影没有阻拦两个宫女把人拖走。
趁着这个功夫,陆青帆、安郡王,拎着跟鸡崽子一般的逸王殿下回来了。
安郡王刚一走进院子就哇哇开始叫唤:“地上这是什么东……卧槽!”前方蓦地出现一个巨大的面袋子,安郡王眼疾手快低头一躲,那面袋子就好死不死地捶到了逸王的脸上,让本就憔悴的人更加狼狈。
安郡王:“……别看本王,本王是不会内疚的。”
地上血水混着油渍,走起路来委实滑脚。
陆青帆看得出云曦等人已经尽力护住皇上,他低声道:“辛苦了。”
云曦摇摇头:“外间情况怎么样了?大人可受伤了?”
“不曾。”陆青帆瞥了眼安郡王:“小叔叔来得及时,外间乾坤已定,都交给新晋兵部尚书即可。”
花间影轻嗤一笑,“你们是真没将我放在眼里啊。”
“逸王已经束手就擒,怎么,你不想跟你的兄弟一道去看看皇上吗?”陆青帆突然开口。
逸王一听,无声地冲花间影点了点头。
欺近皇上之身,必然还有转机。他想到自己毕竟还是皇上的儿子,没有他、那老东西的身子骨也撑不住再等到一个继承人长大。
届时这皇位还得落在他的掌中。
逸王春秋大梦想得倒美。
内殿寝宫,皇帝无知无觉地沉睡着,脸色蜡黄的老人家已有迟迟暮年之感。
花间影缓缓走近,而逸王则被陆青帆揪着跪到龙床前。
“现在,将你所做之恶皆一一说来。”
云曦站在陆青帆身边,二人悄然握住了彼此的手。
这一天,她等了十年。
血案的幕后黑手逸王、罪魁祸首圣上,都在这四方天地之间了。
逸王不语,陆青帆冷哼一声道:“怎么,需要本官提醒一下?”
“本王做过的事情太多了,陆尚书提醒一下也好。”逸王死猪不怕开水烫,索性倚靠在床边嗤笑道:“否则还真不知道,你们问的是哪一个棋子。”
棋手从不在意蝼蚁棋子的死活。
他这样轻慢生死的态度,让云曦悄然握紧了手。
真真是死不悔改之人哪!
“十年前,先废太子一案。”陆青帆沉声道:“你勾结了中原姜氏、边境的隗宪,还有……”
“还有康满。”逸王恍然道:“这些人中间,康满本王最看不惯。书生酸儒,又颇重脸面,倒还不如那耿直的牛敬源。”
云曦闻事实同她们破析的真相一致,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所幸,胡侍卫没有报错了仇。
数十年前的恩怨,一如陆青帆他们所推论的一般:先废太子势大、太子妃一族又是太傅之女,天之骄子一般的先废太子从出生便顺风顺水、未来亦能荣登大宝、问鼎天下。
只要先废太子在,逸王和贤王都没有机会问鼎太子之位。
“所以,本王从十五年前便开始谋划,如何能够借贵妃和母妃之手,铲除先废太子。”
先废太子声名显赫、德高望重,可父皇却刚愎自用、疑心病重。只要利用得当,由御史和民间声音传递改革,再促进父子之间政见不合,嫌隙便能种下。
逸王谋算得当,又利用帝王疑心,终究将先废太子给谋算了。
至于白氏一族,当年的颜氏覆灭,都是为了这个目的牺牲的小小蝼蚁。
逸王瞪着云曦和陆青帆:“本王只是万万没想到,最后会栽在你们的手中。”
“你是栽在了自己手里。”陆青帆淡声道。
康满作恶、牛敬源泄题,易铎前后联合北莽出卖家国,等到这些人逐渐显露出真面目,所谓“明主”一事也就跟着勘破了。
人心一散,满盘皆输。
【作者题外话】:祝大家中秋节快乐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