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苏小北要修路的话一下便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传播速度之快让苏小北始料未及。甚至,走在路上都会有人问他,苏书记什么时候开始修路。
牛大宝拉着脸对苏小北说:“这修路不像建冷冻仓,一咬牙一跺脚心一横就能做起来的,那需要镇里甚至县里的支持,那是一大笔钱。规划、设计、挖路基前前后后需要很多个程序,如果这么好办俺们早就办了,还用遭这些年的罪。我的苏书记,你在下决定之前能不能先跟俺通个气,商量一下,俺好歹也是村长。”说完又转过身对着李勇和牛磊吼道:“败家的玩意,嘴巴拴到裤腰带了上了,没经过村委会的事就到处瞎传,现在好了,乡里乡亲都知道了,你们说这路修还是不修?你们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
牛磊不服气道:“叔,俺们没说错。这路就是要修嘛,你说说我们在这条破路上吃的亏还少?老书记是怎么死的,我爹妈是怎么没得,都是拜这条破泥巴路所赐。依俺看苏书记说的没错,俺们做的也没错。你看看现在乡亲们的表现,哪个不是咧着嘴笑开花。”
牛大宝气的追着牛磊就打:“臭小子你懂个屁,你这是要害了苏书记。”
牛磊撒腿就跑,边跑边喊:“俺没有,俺这是在帮苏书记。”
苏小北知道牛大宝说的有道理。修路是要上报的,小路报镇里,大路报县里,高速路要报省里。那一套流程随便哪一个小环节卡个壳都让你叫苦不迭,可是他也想清楚了,这路必须要修,他不想刘静的事件重演。
对于刘静他是存在亏欠的。他没有让她看到桃花村光明的未来,也没有让她实现上大学的愿望。每每夜里,他的眼前都会浮现出那个在大学教室里最后一排认真做笔记的学生。
当天下午,他去找了刘副镇长。刘副镇长说:“这条路桃花村的人反映过很多次,我们也想修,上过几次党委会,但是都被拿下来了。张书记说,修路是一个综合性的工程,要统筹去看,要与经济、交通等联系起来,要看看这条路的性价比高不高。桃花村的位置偏僻,基本属于交通建设死角,无法连接县级公路和省级公路,形成不了镇级交通网。况且那是个贫困村,政府投入了钱却很难实现经济效益。以我看,桃花村的是要修,但不是现在。等镇上经济好了,肯定会谋划的。”
苏小北听了刘副镇长的话,恳求道:“镇长,俺们村的人太难了,在地里刨食不容易,没有一条好路,收成就烂在手里。您看看能不能再跟书记提一提。您就帮帮我们桃花村吧。”
刘副镇长想了想说:“这样,明天上午你过来,我们一起跟孙镇长汇报一下,争取形成一个方案,然后再呈给张书记,你看怎么样?”
苏小北连忙说:“可以,可以。”
第二天,他和刘副镇长去见了孙镇长。
孙镇长笑呵呵的说:“你就是那个领着桃花村的人闹事的苏小北?你这一闹不要紧,徐县长的帽子都给闹丢了。”
苏小北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接话,想了半天说:“领导,我也不知道是这样的情况,要知道”
孙镇长打断他说话,转过身对刘副镇长说:“桃花村的路我们研究过很多次,现在不适合修。你为什么不给解释清楚?让人家白跑一趟,当心人又告到省里去。”
刘副镇长满脸的尴尬。
出了孙镇长办公室,刘副镇长一脸无辜的说:“苏书记,你也看到了,我是实在帮不了你。”说着,也没有再管苏小北,进了办公室。
苏小北一人站在二楼的走廊里,显得局促无奈。
十月的天很蓝很高,苏小北心情却很沉闷。他一个人走在回桃花村的路上,这次他没有开车,而是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没有路,这里的人也许一辈子都走不出去。人们的希望不能被这十公里而阻断。想到这里他又返回孙镇长办公室。他乞求道:“镇长,你就行行好,帮帮我们桃花村。这条路对我们村真的很重要。”
孙镇长见苏小北一个人又返回来,显得很不满,说:“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你们再等等。我这里还有事,出去时麻烦给我关上门。”
苏小北这次却并没有离开,他说:“镇长要是不答应我,我就直接找张书记。”
孙镇长觉得苏小北在威胁他,马上吼道:“这就是张书记定的。出去。”
隔壁办公室的刘副镇长听到孙镇长的吼声,忙走出来,看到苏小北正在办公室里怔怔的盯着孙镇长,忙把他拉进自己办公室,语重心长的说:“苏书记,你这是何必,孙镇长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干嘛要顶撞他。我知道桃花村的难处,也知道你的难处,可是再死缠烂打也没有用。与其在这里苦耗,还不如到县里想想办法。”
苏小北望着刘副镇长,不高兴的说:“镇上办不好的事,县里就能同意?现在每个村里都通了公路,为啥就是俺们桃花村通不得。我就是想不通这个道理,镇上这是明显对我们村有偏见。”
刘副镇长听了苏小北的话立马拉起脸批评道:“小北同志,你是党员,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苏小北倔强的说:“这就是事实嘛。我们桃花村人都是从外地迁移过来的,所以就被你们区别对待了。”
“小北同志,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任。”刘镇长的脸拉的很长。
苏小北心里委屈的很,说:“我就是想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一些,哪错了?刘镇长你就帮帮我们吧。”
刘副镇长叹了口气,说:“这样,下午张书记来,你直接去找他吧。要记住千万不要冲动,张书记的性子比孙镇长都倔。”
于是,苏小北就在车里等到下午两点,然后站在张书记的门口等着。差不多三点的时候,张书记回来了,他看到门口的苏小北,有些吃惊,说:“苏书记?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苏小北在浠水镇当书记时,他们两个是见过面的,那时他还是政府办副主任,他对苏小北的印象不坏,但也不好,尤其是信访事件以后。
进了办公室,他喊来党政办的刘涛,给苏小北倒了一杯茶。然后问:“今天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要知道你现在在东临可是出名了,连带着我都沾了你的光。”
苏小北知道张书记是指高洋被打以及桃花村告状的事,急忙道歉:“连累张书记了”
张书记摆摆手,说:“我是茂林主要负责人,出了这样的事应该要负责的。这点担子我还是要担起来的。”
两人闲扯,每次苏小北谈到修路,张书记就把话题扯到别的地方去,让苏小北无从下手。
最后苏小北直接点明主题,说:“张书记,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桃花村修路的事。”
恰巧这时,刘涛进来跟张书记汇报工作,说:“县里的考核组到了。”
张书记点点头,起身便离开了办公室,自始至终都没有给苏小北一个交待。
苏小北怀着无比绝望的心情离开镇政府,回到了桃花村。
晚上,他思来想去,辗转难眠。于是一个人起身便出来溜达,走着走着便到了村东头的试验田,地里好久没人打理,借着月光他看到了几株青草。于是弯身,把草拔了出来,然后一个人坐在田间地头抽起了烟。
既然政府不管,那我们就自力更生,这片荒地,还不就是桃花村人自己开垦出来的。他做不了愚公,也做不了焦裕禄,但他要做桃花村的筑路者。
试验田边的那个简易实验室还在,门口上的锁生出一些红锈,他拿钥匙打开,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亮走了进去,里面的实验仪器擦得干干净净,摆放的整整齐齐。他确信刘静死前肯定来过这里。他的心又莫名的痛起来。
门外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冲着里面喊了声:“谁在里面?”
苏小北转过身,对着门口说:“是我。”
这时,那人便举着手电筒走了进来,灯光找到苏小北的脸上,他似乎看到泪光。
苏小北将头转过去说:“别瞎照。”
那人一脸疑问:“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嘛?”
苏小北这才注意到来的人是牛大宝。
苏小北递出一根烟,又给牛大宝点上,说:“心里闷得很,出来转转。”
牛大宝把手电筒熄灭,然后和苏小北两人并排坐在田埂上。
牛大宝问:“去镇里受到打击了?”
苏小北没有说话。
牛大宝好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说:“这条路我们是年年催,然后是年年退。这些年过去了,他们还没有正真把我们当成茂林人。这些官老爷啊!”
牛大宝叹了口气,几个烟圈从他的鼻孔喷出,在凄美的月光下飘散。
“叔,我想修路。”
牛大宝瞪大眼睛望着他,惊讶的问道:“修路?”。
苏小北接着说:“对,就像桃花村的前辈一锹一锹的垦出这片土地一样,我们也要开出一条桃花村的路。”
牛大宝刚要回话,却又听苏小北说:“叔,给我讲讲桃花村的故事吧。”
牛大宝又续上一根烟,抽了几口,说:“那是一段光荣而又艰苦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