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北回到村委会将孙赶超的话说给大家听,果不其然,牛大宝第一个站起来反对。他说:“五月份就要召开现场会了,到时候领导们看到一地殃答答结不出葡萄的秧苗你怎么解释?忙了几个月,别到最后被砸了碗。”
一旁的王永言附和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他知道几月份打枝,几月份施肥吗?碰到大风大雨他知道如何固架吗?俺不是说理论不重要,但是有句话说的好,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俺们虽然是泥腿子,但是俺们种葡萄的经验怕是比他的年纪都要大咧。”
牛磊说:“是啊,苏书记。这葡萄长成与外界的环境至关重要,这要是万一成活不了,岂不是让人看了咱笑话。”
苏小北想了想说:“我这不是要听听大家的意见嘛!”
牛大宝暗示道:“这你可千万别答应,不要忘了俺们定的议事规则。”
苏小北点点头,表示知道。
春寒料峭,桃花村的这段时间雨水特别多,有时连着几天都处在蒙蒙细雨中。这样的天气,鱼儿最欢。苏小北也最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去看鱼塘。
村里在鱼塘旁边搭了棚子,让几个贫困户在这里轮流值班,然后适当的给一些补贴。苏小北去时,恰巧是刘二楞的班。刘二楞见苏小北来拿了一双雨鞋递给他,说:“这里土粘。”然后便躲到了一边。
自从刘静死后,刘二楞便一直躲着他,倒不是他怕苏小北,而是尽量避免让苏小北记起刘静。
他的心思苏小北自然是心知肚明。
鱼塘很大,雨水在水面泛起涟漪。淅淅沥沥的声音让他的心里很平静。偶尔有几条大鱼越出水面,激起一池的波纹。
刘二楞有些窘迫的说:“苏书记,俺有点事跟你汇报。”
苏小北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望着池面问:“什么事?”
刘二楞想了半天,这才鼓起勇气,说:“俺昨天让几个钓鱼的进来垂钓了。”
苏小北扭过头去看着他,示意他接着说。
刘二楞顿了顿又说:“他们钓鱼俺不收钱,但是钓上来的得按市场价的二倍来收。”
苏小北想了想,那些钓鱼的都是鱼瘾的,一旦兴致来了才不会管钓了多少,到时候只管上称收钱就行了。而且如果这个地方能够满足他们钓鱼的需求,他们会不断的光顾,根本不在乎钱多钱少。钓鱼有时候钓的也是一份乐趣。
想到这苏小北问:“你从哪里学的?”因为他知道这绝对不是老实本分的刘二楞能想出来了。
刘二楞如实说:“俺以前给人看过鱼塘。当时那家主人也是禁止垂钓,可是日防夜防怎么也防不住。于是索性明码标价垂钓一小时一百元。打算以此来吓住那些钓鱼的人,可哪成想来钓鱼的不减反增,收取的垂钓费比他卖的鱼还赚的多。但是,俺也经常听别人唠叨,有时候钓一会便可以卖出垂钓的钱来,有时候钓一天还可能折本,所以后来到那里钓鱼的越来越少了。俺想既然人家钓的是鱼,那就按鱼来算,谁钓的多谁交的钱就多,这样比按时间算更公平一些。”
说完他从抽里掏一沓钱递给苏小北,说这是昨天收到钱,一共五百二十一块。
苏小北并没有接钱,而是对刘二楞说,有鱼竿吗?
刘二楞没想到苏小北会突然问这么一句话,愣了一会,马上说道:“我给你拿。”
不一会他从门后面掏出一根鱼竿,笑着说:“他们有时候鱼竿坏了,俺就给他们借用。”
苏小北接过鱼竿,从土里刨了几条蚯蚓,挂在钓钩上,坐在岸边开始钓鱼。
望着涟漪的水面,他的认真的思考着刘二楞刚才说的话。
人们总是拘泥于陈规旧俗、固执于条条框框,固守着老经验、老传统,总是以一种固定的思维去思考问题,认为是什么就一定得按照这个做下去。谁有了创新就去打压谁,让他按照他们的规则去做事,就像鱼塘禁止垂钓一样。现在想来换个角度去想,用实践去证明或许才是最明智的选择。由此他想到了孙赶超提出的换新苗的决定,也许是对的,也许是错的,但无论如何得给人家一个尝试的机会,集体资产改革本来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更需要一种容错机制。
南宋著名理学家朱熹说过这样一句话:“要在看得活络,无所拘泥,则无不通耳。”
想到这里,一条大鱼突然上了钩,他轻挑鱼竿将鱼钓起。然后又去刘二楞那里过了称,给了钱。
刘二楞推脱着说不用,苏小北说这是集体的,无论是谁都不能白吃白占。还有,把你的方法都告诉其他值守的人,让他们打开垂钓的大门,提供垂钓服务,记录客户需求。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守鱼塘的小组长,每天工资多账二十。
刘二楞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苏小北说:“每天都要做好记录,千万不要给我缺斤少两。你是个老实人我信的过你。”
刘二楞有些感激的望着苏小北,一口一个谢谢。
苏小北说,该说谢谢的是我,是你让我想通了这些天困扰在我心里的一件事。临走时,他突然又对刘二楞说:“刘静的事该翻篇了,我们都要往前看。”
刘二楞听到他的话突然泪崩了,雨水和眼泪混合着在脸上横七竖八的流着。
刚回到村委会,牛大宝就凑了上来,拿出一般茶叶,从里面捏出一小撮放到苏小北的水杯里,然后又给他冲了一杯茶,谄媚的说:“这是俺儿子给寄来的西湖龙井,你尝尝,味道好的很呢。”
苏小北笑了笑,心想牛大宝这是把茶叶当成饭菜了。嘴巴上却说:“哎呀,无功不受禄,牛村长亲自倒茶真是折煞俺了。”
牛大宝知道这是苏小北在讥讽自己也不在意,依旧笑着说:“书记,你说的那个建农家乐的事还算不算?”
苏小北知道他肯定是为这事来的,于是便说:“一口唾沫一个钉,肯定算话的。但是现在村委会没有那么多资金。面前工程队赚的钱都兑了欠条。年后这垦垦补补又花了一笔,账上实在是没钱了,不信你可以问一下王会计嘛!”
牛大宝老脸依旧堆着笑说:“这俺问过了,他说镇上有个农补资金大概七万块这两天就到账,你看能不能……”
苏小北听他要打农补资金的主意,马上反驳道:“牛村长,这可不行。这个农补资金是专项资金,可动不得。你不记得去年因为动了一个人居环境的资金差点吃了牢饭。再说要建农家乐,这么点钱可不够,咱们要建就要建个最好的。”
牛大宝见苏小北没有同意拉着脸说:“谁不想按着最好的标准见,可是哪还有钱。就两万块都舍不得拿出来,还指望啥咧?”
苏小北说:“叔,这你就不懂了。鱼塘的鱼卖了钱,村里的工程队完工收了钱,葡萄卖出去赚了钱,咱们不就富裕了。这三个加在一块还不够建一个农家乐的?”
“可是那不还得等大半年?”牛大宝不满的发着牢骚。
“好饭不怕晚,好酒不怕辣。农家乐是村委会商议通过的规划,不会变卦的,你放心。而且要建农家乐,我们一定要出去考察考察,看看人家是怎么建的,拍着脑袋是建不好的。”苏小北给他宽心道。
牛大宝知道打那两万块钱的主意是行不通了,好在他的饭店最近收入还能勉强度日,于是提醒苏小北:“你可一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俺可等着你呢。”
苏小北喝了一口茶,说道:“放心。”然后又说:“叔,这个茶确实好,沁人心脾。留在村委会招待领导吧。”
牛大宝将茶叶子往口袋里一塞说:“做梦,要喝自己买去。”说着就往外走。
恰好此时牛磊正冲了进来,把他撞的一个踉跄,抓着在手里茶叶一下子摔在地上,散了一地。
牛大宝气的脸都绿了,一边发脾气一边心疼的骂着牛磊。
牛磊也不理他,冲着苏小北喊:“那姓孙的拔葡萄苗去了。书记你快去看看。”
牛大宝边捡茶叶边喊道:“反了,反了。”
牛磊说:“是啊,他这真是要造反了。”
牛大宝抡着手照着牛磊的脑袋就打,骂道:“我说是你反了。茶叶被你撞翻了不说,你还敢给我补两脚,真是反了。”
牛磊这才低头注意到撒了一地的茶叶。
苏小北生怕孙赶超在那帮粗鲁的农民面前吃亏,一路小跑朝着村南的葡萄园跑去。
果然,孙赶超已经被赵蒙生等人给捆了起来,正在扭送着往村委会送,苏小北看到他们如同押罪犯一样押着孙赶超,气的抄起地上的树枝追着赵蒙生就打:“他是县里派来的农业技术顾问,金贵着呢,你就这样五花大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赵蒙生虽然年纪比苏小北大,但对苏小北由衷的佩服,见苏小北朝着树枝追着自己打,也不反抗掉头就跑,边跑边喊:“他是集体资产的破坏者,他拔我们的葡萄苗,就是俺们村的罪人。”
苏小北见赵蒙生跑远了,也不再追,将手里的树枝朝着赵蒙生的方向用力一丢,然后气喘呼呼的来到孙赶超面前,边松绑边道歉。
被送了绑的孙赶超活动了一下手脚,对着苏小北说:“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来的,你们既然这样对我,那我索性就不再掺和你们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