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仙山山顶,血刀门后场岩浆湖湖边。
武林正道群侠全数坐在地上,几乎没人有行动的能力,只能被动地听木武义讲述过往经历,期间有人尝试疗伤解毒,但终是没有成功,反而遭到“黎科久祀”等人的嘲笑——可以鄙视水月岛和金镖山的凶狠人品,但绝不可瞧不起他们的用毒之术。
木武义仍旧在讲述自己的故事,而且好像沉浸于曾经的风烟,神色有些迷离,似置身岁月的长河内,品看昨日的浪花和波澜,已然彻底不在乎周身的其他人。
木武义道:“夫人的第一个错误便是仁慈仁爱。我的夫人是个好人,一个善人,一个从各个角度都称得上大侠的高手,她历来崇尚惩奸除恶,济困救难,对落魄武者和穷苦之人十分慷慨,经常施舍救助,甚至为了更好更多地收留有困难的人,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建立武擎城。唉~好人啊,真是个好人啊,是一个心怀武林的大侠,如果没有发生江湖大乱,如果我的父母、祖父母没有遭劫遭难,想来我也能成为像夫人那样的人,我和她一定是江湖上最具盛名的大侠伴侣——可惜,我的志向早就改变了,她的善良和仁爱不再是我追求的目标,而是阻挡我称霸武林的障碍。”
“我弥陀佛。”多番尝试恢复也没有效果的慧春大师此刻彻底放弃了反抗,开始静下心倾听木盟主的诉述,“石苍云女侠确实是武林绝无仅有的大侠,不但品性高峻,而且武功高强,即便比不上玄元子和池游,但是天才之辈,如果她还活着,今日武林的一切纷争一定不会发生。”
木武义说:“是的,今天的纷争一定不会发生,我就没法趁机获利,所以她不能活着。”
同样彻底放弃反抗的黄木道长说道:“木盟主,你莫非就是因为这个杀掉石苍云女侠。”哪怕是此刻,这位道长还是不相信木武义是坏人。
“不止。”木武义说,“夫人的第二个错误是她不该让我修炼《天乾帝王决》。诸位可能没看过天乾帝王决秘籍,不晓得那功夫的霸道,自从我开始修炼它,性格出现不小变化,一方面是嗜血嗜杀,好争喜斗,脑子里总是莫名想要征讨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而且它还强化了我称霸武林,成为江湖主宰的心思。修炼到后期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有些害怕我的某些意图,有心停滞修炼,可每当有此想法,立刻会有强烈的恐惧感充斥四肢百骸,恐慌满盈脑海,逼着我不得不继续练下去,方才能压制那慑人胆寒的惶恐。帝王之道,无退路,走上去之后便必须一直走下去。”
慧春说道:“我弥陀佛。木盟主,那天乾帝王决是玄元子少年时创造的一众功法中比较偏激的一种,皇道威严,霸道凶蛮,非至刚至坚品性不得修炼,原版过于晦涩难懂,普通人根本看不明白,火云派众长老苦思不得其解,只能请求玄元子删减其中八成内容,制成了次版,普通人方才可以勉强运行功决。只是即便如此也很难练成,曾经火云派的一些长老、弟子都尝试修炼天乾帝王决,结果但凡练满全篇功决者,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轻者经脉崩裂,成为废人,重者走火入魔,成为见人就杀的疯子,最后再无人敢练那功夫,束之高阁多年。木盟主没有彻底疯掉、废掉,其实已然很不容易,算是心性较为坚定了。”
“哦?这样?这么厉害的功法竟然是删减后的?”木武义自嘲道,“小时候常听说父母感叹玄元子和池游二人是‘日月照江湖’,认为仅凭他俩人就能轻松击败元仙山所有高手,我当时还不相信,今日倒是不得不信呢。”
相比木武义这种年岁较大的武林人士,其他更年轻的江湖高手仅从各种传奇故事中听到过关于玄元子和池游的只鳞片甲,根本无法充分理解那两个大高手的强悍。不过可以确定,每一个元仙山的武者都很崇拜玄元子和池游,因为若是按照现在的标准看,他们俩二十多岁便有了天人合一(天仙)的战力,无论是境界还是修炼速度,都超乎普通武者想象,而除了他二人,元仙山从古至今还从没有一个人能达到天人合一,更别提只是在二十岁。
甩开对玄元子和池游的崇敬,木武义再次开口说自己的过去,“总之,修炼天乾帝王决之后,我的武道和心性更加威厉,不但视普通人和江湖人士的性命如草芥,还特别不满武功比我高的夫人,对她有很深的敌意,但碍于她勇武无敌,以及我和她的感情,我一直压抑自己的敌意。却哪曾想,某一天,我的女儿……哦,我是说我的第一个女儿小鸟,不是已经被我处理掉的二女儿。”
“什么?!木白凤是你杀的?”群雄惊诧道,“当时的那场爆炸莫非是……?”
“是我,是我指使人做下。”木武义并不辩解,直接承认,“姿鹂和白凤伤势太重,养着她们实属浪费精神,倒不如杀了,如此既能省事,还能烘托一点武林气氛,并让我多了一个‘与魔教有血海深仇’的形象——何乐而不为呢。说起来,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是谁伤了她们?”武盟主看向“黎科久祀”,“是你们吗?”
“不是。”水黎说道,“水姿鹂毕竟是我远房侄女,我可没有你的狠心。”听得出来,这位水月岛的上代掌门人对木武义并不是很尊敬,语气略有嘲讽。
木武义瞧了瞧水月岛和金镖山的六个高手,摇摇头,没有和他们多说,仍旧讲述自己的故事。“我夫人给我的天乾帝王决只有八层,第九层是我夫人修改过的,原版被我岳父藏了起来,但有一天我第一个女儿不知从哪捡来原版第九层,我因而得以练满原版全篇。相比我夫人修改后的‘亢龙有悔’,原版的‘亢龙无悔’更加强大,对我的武道之心影响更深,彻底把我的至尊心思提高到孤家寡人的境地,引导我杀光周围一切能威胁到我地位的人,尤其是武功比我强的夫人——真龙卧榻之侧岂能有他人酣睡?另外,第九层还多了一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技法,能够吞噬、转化敌人的真气和血肉,我就是凭借这一招偷袭我那毫无防备的夫人,先吸纳她三成功力,再联合姿鹂、西门广等人耗她剩下的七成,并最后彻底吞噬她的血肉。”
“你真的好狠啊!”金镖山上代掌门金久笑道,“而且石苍云当真好强呀!”
“当然。我没见过玄元子和池游,不晓得他们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在我心中,我夫人就是武林第一。”木武义并不吝啬对石苍云的称赞和欣赏,可惜这并不妨碍他杀掉妻子,“而且,当年我夫人若非要保护我的女儿小鸟,硬抗我多次罡法轰击和剑技穿刺,即便她受伤、中毒,我等怕是也很难杀得了她,大概率被她反杀。”
九黎寨的某个长老说道:“石苍云是很不简单,奕翩鸿算是我九黎寨的精英子弟,可哪怕手执血刀,据说当年也败在了石苍云手下。”
“别和我提奕翩鸿!”一直语气平稳的木武义突然气势汹涌,面容扭曲,激愤地呵斥道,“尤其别把奕翩鸿和我夫人相提并论!”
“嗯?”所有人都不理解为什么木武义为何突然这么生气,“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提奕翩鸿?为什么不能把他和石苍云相提并论?”
“因为我夫人犯下的第三错误就是奕翩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