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个早上,中午时分,三人去了楼下的餐厅吃饭。
罗野原本就不是话多的人,再加上薄暖阳也不怎么说话,席间气氛便有点古怪。
中途,薄暖阳去了趟洗手间,剩下的两个男人相对而坐,罗野倏地说了句:
“不知道薄暖阳跟你说没说,我的老师非常欢迎她去‘乐普斯’进修。”
左殿靠在沙发上,闻言眯了下眼:“那个四州市的‘乐普斯’?离宁市一万多公里的‘乐普斯’?”
“嗯。”
“多久?”
“两年。”
“”左殿沉默几秒,然后平淡开口,“我不可能让她去这么远的地方待两年。”
“我猜她也没跟你说,”罗野平静道,“你们自己商量。”
“嗯。”
下午的工作提前忙完,收工后,薄暖阳跑去隔壁店把定好的赛车手办取了回来。
左殿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想着他明天就要走,薄暖阳也开心不起来。
两人走到酒店门口,恰好遇见宋湛拎着箱子从内出来,似乎是打算离开。
三人互相打了招呼,宋湛大概是赶时间,急匆匆说了句:
“我昨天忘记跟你说了,你那天晚上掉了个东西,是个木雕的桃木剑吊坠,改天我拿给你。”
“”
直到他离开,薄暖阳脑袋后面升起凉意,随后左殿冷到没有温度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哪天晚上?”
“”
回到房间后,两人之间的气压一低再低,左殿抱着双臂倚在窗前,挡住了外面热烈而又浓稠的夕阳。
他背光而站,面部隐于光线偏暗处,看不清楚情绪。
但他的肢体语言很明显。
他非常生气。
薄暖阳抿抿唇,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角,讷讷道:“你别生气,我就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那你跟老子说说,有什么,是好说的?”左殿低眼,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咬重了字,“松开。”
薄暖阳听话地松开,注意到她的动作,左殿脸色一黑。
紧接着,薄暖阳圈住他的腰,整个趴到他怀里,他脸色才缓和起来。
顿了几秒,薄暖阳轻声解释:
“就那时候,我一直以为那天是小雨姐姐报的警,昨天正好遇到他,闲聊的时候才知道是宋湛先报的警,所以警察才会来的这么快,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不是说只谈了公事,”听到这,左殿蹙眉,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还有闲聊?”
“”
见她明显不愿意多提,左殿扯开她的胳膊,用手抵住她的肩,将她推离几分,声音也开始变得冷硬:
“在闲聊什么?”
薄暖阳低下脑袋,手指搅了搅衣服下摆,小声说:“就碰到了,随便说了几句。”
“”
左殿没再追问,也没再说话。
时间仿佛过去了许久,夕阳一点点消失不见。
室内越来越暗。
男人立于窗前,静默着站了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左殿站直身子,声音像是极度无力,又像是极度失望:“我回宁市了,你自己在这里注意点,锁好门。”
“”
见他是真的要走,薄暖阳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跟在他身后。
男人脚步未停,将衣服扔进箱子内,拉上拉链,提起来往外走。
薄暖阳怯生生地喊:
“大左。”
像没听见一般,左殿拉开门。
薄暖阳:“老公。”
左殿拎着箱子出去。
薄暖阳:“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
男人脚步停下。
“我跟你说,你不要去查,好不好?”薄暖阳的眼圈一点点泛红,声音也开始带上细微的哽咽,“你答应我好不好?”
男人拎着箱子站在那里,没有回头,他肩膀宽阔有力,看起来极有安全感。
薄暖阳站在他身后,轻声说:
“我昨天见到了那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当时下意识地想跟过去,正好宋湛也看见了,拦下了我,然后他才说了那件事——”
“——我不是故意想瞒你,那个人,我真的,好怕,他打,打了我一巴掌。”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眼泪也像是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下。
那一巴掌,是她长这么大,挨的第一记也是唯一一记耳光。
左殿没有回头,只是抓着箱子的手越来越紧,骨节开始发白,他闭上眼睛,喉结缓慢地滑了下。
走廊内的感应灯熄灭,黑暗越来越浓,唯有房间里的一点光,散落出来。
“你,你不要去查,”薄暖阳抹了把眼泪,转到他前面,“他都不记得我了,都过去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吗?”
左殿垂眼,细密的眼睫遮住越来越寒的黑瞳。
他没有应声。
“求求你了,”见他不答应,薄暖阳越来越恐慌,“求求你了,好不好?”
左殿脖子上的青筋不停地鼓动着,他脸上没什么情绪,抓住箱子的手松开,用力把她搂进怀里,嗓音也像是声带被磨破了一般:
“求什么,我答应你就是了。”
走廊内极其安静。
薄暖阳稍微松了口气,回抱住他。
过了好大一会,她把眼泪抹到左殿衣服上,温声说:“那你别走了,我想你陪着我。”
左殿从嗓子眼挤了个字:“好。”
像是怕他反悔,薄暖阳把他的箱子拉回了房间。
等左殿走进来,她抹掉最后的几滴眼泪,挤出一抹笑道:“旁边有家馄饨店可好吃了,等会我们去吃,好不好?”
“过来,”左殿坐在床上,朝她轻挥了下手,“老公抱着先睡会。”
“”
“你昨晚上跟个章鱼似的,我能睡好?”左殿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讽道。
薄暖阳鼓了下脸颊,老实地走过去让他抱着。
没多久,房间里便安静下来。
左殿抚着她的后脑勺,看着她睡着,然后在她脸上亲了下。
窗帘已经被拉上,房间里也没开灯,到处都是一片黑暗。
左殿的手指微顿,僵滞了许久,又握成了拳。
当年那个才18岁的小姑娘,倏然间,出现在他眼前。
同样漆黑的夜里,狠狠的一声脆响传来。
一个成年男人的巴掌。
一个训练有素的男人的巴掌。
-他打了我一巴掌。
她当时,是不是都被打懵了。
那是他不在的岁月啊,是他怎么找,也找不到她的岁月。
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过着那样黑暗的生活。
不是说,可以过得很好吗。
又为什么,把生活,过成了那个样子。
-
薄暖阳一觉睡到了八点,醒来时,左殿还在睡着。
男人眼下有点乌青,睫毛又密又长,嘴唇抿得很紧,像是在跟谁发脾气。
薄暖阳趴到他脸前,伸手按住他的嘴角往上扯,直到变成笑着的弧度才停了手。
左殿早在她醒了后就已经醒了,只是不太想动,任由她在脸上闹着。
“我都饿了。”她小声嘟囔。
左殿眼睛未睁,声音还带着点睡意:“带你去吃大餐,嗯?”
“我想吃馄饨。”
左殿低笑了声,懒散道:“不用给老公省钱。”
“”薄暖阳憋了会,挤出一句,“我在给自己省钱。”
那不都是她的钱吗。
“行,”左殿半坐起来,顺带着把她也拉到怀里,“那老板能给加个卤蛋不?”
薄暖阳眼睛弯了下,心情也像是好了起来:“大左,你知道宋湛说的那个桃木剑吗,那是我自己雕的,当时刚学会呢。”
“嗯?”左殿不太明白她说这句话的意思。
薄暖阳又笑了声,似乎是想到了特别好笑的事情,自顾自地笑了会:“你猜猜,我在那桃木剑身上刻了什么?”
“”感觉没什么好话。
薄暖阳看了眼他的脸,笑声戛然而止,眼底开始发烫。
“不是,你这怎么回事儿,一会哭一会笑的?”左殿捏着她的脸,低声调侃她。
薄暖阳吸了吸鼻子,轻缓地抬眼,眼神十分专注。
“我上面刻的是——”
“——大左,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