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快能拼成一盘大杂烩,薄暖阳心不在焉,也没注意汪静带着她去了何处。
等回过神,两人已经站在顾家朱红色的正门门槛处。
守在门侧的保镖伸出胳膊,意有所指提醒:“二少夫人,二少说了,您出门得有他的同意。”
汪静:“”
薄暖阳:“”
这狗货,什么时候多的这规定。
她木了片刻,扭头问汪静:“嫂子,咱出来做什么的?”
“”汪静轻咳了声,下巴朝门外轻点,“呐,刚才听见有挑担卖货的,许多年没见过了,想来看看。”
薄暖阳视线往外挪,巷子里果然有位老人挑着担子,担子里琳琅满目的小货品,一只筐里是百货,另一只被封住口的筐里应该是糖。
果然是许多年没见过这种用最古老的方式卖货的人了。
老人手里摇晃波浪鼓,嘴里吆喝着这座江南小城独有的歌调。
汪静忍不住笑:“一定是你昨天偷跑去买糖吓着他了。”
至少之前的门禁没这么严,不会禁止薄暖阳出门。
薄暖阳无语,眼睛下意识在各处墙头乱转,忽地理解了宋显镜那天为什么要爬墙。
汪静哄她:“没事,嫂子把那卖货的叫过来,随便你挑。”
倒不是多想要那货担里的东西,只是这种韵味,让人怀念起小时候,足以愿意为了这种重温去花钱花时间。
没等汪静出门,隔壁传来嘻哈的动静。
下一瞬,一群半大孩童硬拖着宋显镜出现在视线里。
他大概喝了不少酒,眼下皮肤红着,被孩子们拖的踉踉跄跄的。
其中一个处于变声期的男孩子嚷道:“哥,不找对象就得年年给我们买东西,知道不?”
宋显镜无奈,命令他们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出息。”
孩子们欢呼着围拥住卖货老人。
汪静诶了声:“给嫂子留点,可别拿完了。”
顺着声音回头,宋显镜微怔,他视线不落痕迹的从两人身上掠过,礼貌打招呼。
薄暖阳出不了门,只能眼巴巴望着汪静快步过去。
她怯怯跟了句:“嫂子,我想吃糖。”
“”汪静清了清嗓子,当作没听见,“给你买个好玩的啊。”
吃的就算了。
卖货老人听见这话,他把糖筐上的棉布揭开,笑呵呵介绍:“自己家熬的,红薯糖。”
汪静连忙把棉布盖了回去:“不要不要。”
薄暖阳都闻见味儿了,那糖清甜,夹着沙地红薯的糯,香惨了。
宋家孩子选完了东西,还不忘记塞了包红薯糖给宋显镜,谢谢他的慷慨大方。
宋显镜手抓住牛皮纸的糖包,身子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想往隔壁看,又不敢。
怕自己心软。
她现在不能吃糖。
等汪静买完东西回来,宋显镜才抿抿唇,别扭地将目光移向她们。
青色的石阶前,那个吃不着糖的姑娘委屈巴巴,从汪静手里接过一个竹蜻蜓,然后垂着眼,双手搓了搓玩具的竹竿。
临进去前,汪静冲他挥手:“明天该回部队了吧?”
宋显镜嗯了声。
汪静啧了声:“常庸这阵子也联系不上。”
“”任务的事宋显镜不能说,他安慰道,“应该快回来了。”
因他们两人要聊天,薄暖阳打算先进去,她握住竹蜻蜓,桃花眼一抬,直直落到宋显镜怀里的牛皮纸糖包上。
宋显镜立刻察觉到了。
他慌手慌脚,居然脑子搞不清的把糖包藏到了身后。
薄暖阳:“”
汪静:“”
一段沉默过后,宋显镜仿佛回过神,也明白刚才那个举动太脑残,他磕磕巴巴解释:“不能吃以后再吃”
薄暖阳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假惺惺的笑,打了招呼后便扭头进了院子。
走了几步,直到看不见人,她才低头,手掌拍拍腹部,碎碎念:“一定是你们谁爱吃糖,妈妈以前也没这么喜欢。”
嗯。
一定是宝宝们想吃。
不赖她。
汪静还站在门口,她瞧了眼已经涨红脸的男人,若有所思道:“显镜,你慌什么?”
“”宋显镜耳骨上的热烫逐渐变凉,在面对别人时,他总是成熟稳重的。
“嫂子,你要吃糖吗?”
汪静打量他几眼:“不吃,等会被暖暖闻出味儿,二少又得想辙哄她了。”
她意有所指,宋显镜自然听得出来,他抿唇,笑的淡然:“那我拿去给孩子们分掉。”
汪静挥手,示意他去忙。
薄暖阳站在花团锦簇下等她,汪静加快步子,跑过去挽住她。
“显镜逗不逗,”汪静笑个不停,“他打小就一板正经,五岁就老成的不像个孩子,没想到还能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
薄暖阳夸的坦然:“显镜哥很可爱的。”
汪静带着她往梨园走,一路絮絮叨叨顾常庸和宋显镜小时候的事。
瞧见戏台上热闹的景象时,汪静才止了声音,她表情认真,轻声说:“暖暖,顾家这一代全是男孩,只有你一个女孩,当初宋家跟顾家有约定,若有孙子孙女,是要结亲的”
只不过,薄暖阳被找回来的时候,已经结婚了。
薄暖阳眼睛弯了弯:“嫂子,你要想想,若是我爸爸没走丢,他娶的就不会是我妈,也就没我了。”
所以他们所说的什么姻亲之约,也不会存在。
“”
是这个道理。
汪静愣神片刻,随后爽朗地笑了,她拍拍手:“说得没错,还是你想得通透。”
这个话题便没再多聊。
戏台上密布锣鼓,【惊梦】里的一句台词倏地蹿进耳内:【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
孕期容易伤景,薄暖阳眼泪珠子忽地不受控落下。
戏曲期期艾艾,她伤感绵绵。
正兀自垂泪,前眼身影一恍,淡淡的酒精味连同男人身上浅浅的木质香扑到鼻间。
左殿半蹲在她膝前,指腹温柔拭去她脸上的泪:“怎么了,是不是宝宝闹了?”
薄暖阳吸吸鼻子,双手圈住他脖颈,埋首进他怀中。
“不知道怎么了,”她鼻音闷闷的,“这两天总是想哭。”
心底像有件什么事,一直悬而未决。
左殿双眸变得深邃,他略显狼狈,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伸手搂住她腰,低声说:“老公身上酒味儿重不重?会不会不舒服?”
“不重,”薄暖阳额头抵住他颈窝,轻轻的声音问,“老公,咱们为什么要在这儿住几个月呀,不回宁市生宝宝吗?”
左殿:“不喜欢这里?”
薄暖阳摇头。
喜欢这里。
但宁市才是他们的家。
坏情绪反复,来得突然,去的迅速,又或者,是他身上好闻的气息驱散那些惶惶不安,薄暖阳短暂的eo又被抛之脑后。
她小宠物似的,用毛绒绒的脑袋在他颈窝里乱蹭:“老公,给我发压岁钱。”
“这还能少你的?”左殿鼻息一声笑,牵着她起身,“晚上国金那边给我家宝贝儿安排了烟花秀,带你去看。”
空气中氤氲着爆竹的硝烟味儿,薄暖阳有些犯困,她声音轻细:“我想睡觉。”
“睡,”左殿搂着她往卧室走,“刚才答应了爷爷,要陪他们下棋,让人守着,我很快回来,行不?”
“好。”
一直等伺候她睡着,左殿又让人守着,才去了前边的正厅。
而薄暖阳恍恍惚间,拨开一片缭绕的白雾,赫然看见了呼延青。
她怔了怔,紧接着,笑着想跑过去:“呼延青,你怎么在这儿?”
然而呼延青却背对她站着,似乎不愿直面她。
“我来跟你告别。”
薄暖阳的脚步顿住,她歪歪脑袋:“你去哪?”
沉默。
仿佛水汽扑到脸颊,湿湿的,凉凉的。
呼延青轻轻说:“回家。”
“哦,浩浩哥告诉我了,”薄暖阳想抓她衣服,“那你早点回来呀,不然,就赶不上看宝宝们第一眼了。”
呼延青往前走了一步,错开了她的手。
薄暖阳懵然:“你干嘛?”
怎么连衣服都不给她抓了。
呼延青依然背对她:“我密码你还记得吗?”
“”薄暖阳不解,却乖乖点头,“都记得呢。”
呼延青仿佛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声音欢快了些:“记得带女儿来看我,我在草原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