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几日,左殿醒来时,迎接他的,是左青澜的一巴掌。
单桃连忙拉住他,急道:“你干嘛??”
“他既然想死,”左青澜双目通红,往日运筹帷幄的集团总裁再无一丝冷静,“不如我来打死他。”
单桃没忍住,哭了出声。
她知道左青澜是心疼弟弟,打小不管左殿闯了多大的祸,左青澜从未舍得动过他一根指头。
然而左殿仿佛察觉不到疼痛,他颓废、心如死灰,没有任何事能掀起他一丝情绪。
“家中长辈不用你孝养,每日反而战战兢兢,生怕你一蹶不振,”左青澜痛心疾首,“瞻哥儿跟蛮姐儿是弟妹拼命留下来的,爸爸的责任你也不想负了,你回头看看,不孝长辈、不陪伴孩子、也不是个合格的老公你以为你去找弟妹,她就不嫌弃你!!”
左殿默不吭声。
单桃拉住左青澜:“你在说什么!!!”
病房里寂寂,夏日阳光似白雪落下。
左青澜喘息,他眼里的伤痛掩盖不住,迈步上前。
“小二,”他手掌落到左殿肩膀,像小时候那样,把受了委屈的弟弟搂进怀里,闷哑出声,“哥求你,活着,至少,要等到孩子们大一些。”
左青澜已经不敢要求他“好好活着”了。
只求他,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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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左殿从病房里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单桃和季洛丹急的团团转,左青澜摆摆手,沉声说:“算了,让他去。”
季洛丹抹着眼泪:“得让人把他找回来。”
“我说让他去,”左青澜严肃异常,“他会回来。”
单桃哭哑了声音:“你知道他去哪儿了?”
左青澜不知道。
但他相信自己弟弟。
相信他不会是个如此不负责任的人。
他不会就这样扔下老人、孩子离开。
“给他时间,”左青澜闭上眼,“让他跟过去告个别。”
季洛丹气恼:“老娘怕他跟我们告别!!”
左青澜睁眼,他眸色漆黑,淡声说:“让人把所有和弟妹有关的东西全部收起来。”
“”单桃并不赞同这种做法,“小二会疯的。”
“全部,”左青澜杀伐果断,“照片、视频、弟妹的物品,所有,一件都不要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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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殿去了薄暖阳失踪的那片海域。
他坐在船上,安安静静地待了一天,陪了她一天。
连吹过的海风中,都仿佛有她的气息。
他骨骼凸起嶙峋的手腕上还包裹着厚厚的纱布。
从海上离开后,左殿去了西藏。
他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冲锋衣,一只黑色背包,一顶黑色棒球帽,一个人孤独的走过许多地方。
纳木措、羊湖、布达拉宫、大昭寺
他见了西藏高远的蓝天,大地与苍穹之间扬起的风马旗,一身狼狈风霜、匍匐在地上潜心祈福的旅人。
他去转了经纶,去雪山之巅撒下漫天隆达,去垒了带有六字真言的玛尼堆,去跪在佛祖面前寂静无声的与它对视。
西藏的风好大,在不知不觉间,他也成为了别的游客眼中沧桑带有故事的旅人。
在离神明最近的土地上,他一件一件耐心做着这些事。
期盼他的心愿可以被神明听见。
那些代表平安与健康的心声,扩散在西藏的天地之间。
他已经别无所求。
余生,唯愿薄暖阳平安。
不管她在何处。
不管两人是否还会见面。
愿她平安。
一直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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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不知漂泊了多久,久到腕上的伤口已经痊愈,只是留下了蜿蜒的疤痕。
一串佛珠将疤痕牢牢盖住。
回途的火车上,有姑娘偷偷打量窗边坐了一天的白发帅哥。
几个人窃窃私语:“好帅哦,那头发是染的吗?好帅好帅。”
“跟动漫里走出来似的,是不是spy发烧友啊?”
“spy可没他帅的自然。”
“但是好冷,坐那里大半天,眼神都没动过。”
“去打个招呼呗。”
“我不敢我不敢你去。”
磨蹭半晌,其中一个姑娘鼓足勇气,怯生生靠近。
她捏甜了声音:“帅哥,你也去西藏玩的啊,要不要结伴去其它城市?”
然而男人不置一词,连发梢都没掀动一丝。
他盯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看的入了神般。
姑娘尴尬了,轻手轻脚地退回原位。
到了下一站,左殿下了车,他去了最近的机场,买了回宁市的商务座。
耳边终于清静。
回到兰水湾后,看见被收拾过、空荡荡的房间,他垂下眼,没吭声,没因薄暖阳的东西被收起来了而发火。
谁都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第二日,左殿撤了去往全国各地无头苍蝇般寻找薄暖阳的人。
他带着瞻哥儿和蛮姐儿搬了家。
搬去了“elope”庄园。
他买给薄暖阳的,原本预备在这里举办婚礼的庄园。
也是他跟薄暖阳提过的,等俩人百年以后,都埋在这儿的庄园。
他把自己埋葬在这个夏天。
庄园很大,进出需要开车,鲜少会有不识趣的人来打扰他。
他带着两个孩子,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在这儿陪伴他们长大。
逢年过节,他会让人把孩子带去老宅。
但他自己从不出庄园大门。
宁涛这些人偶尔来看他,每次过来,左殿都是守在专门开辟出来的一片花房,一棵又一棵的种着铃兰花。
大雨过后,一身黑衣的男人会推开复古风格的木窗,冷白修长的手指拨弄窗外那株盛放的海棠。
花瓣零落进泥土,雨水湿润了他指尖。
只有这时,左殿唇角才会轻抬,他扫视一眼阴沉的天空,不知在跟谁说话,语调柔到诡异:“剪两枝进来插瓶,嗯?”
五月初,单桃来看望他,她带来一条消息,说一位得道高僧来帮偏远地区的孩子们募捐修盖学校的善款。
左殿去见了那位高僧。
这是他一整年来,首次出庄园的大门。
高僧凝视他,语重心长道:“顺其自然吧,莫再强求,是你的,她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遍体鳞伤之后,终要离开。”
左殿朝他行礼。
他并没有贪心不足,也不再奢求旁的。
他似乎明白了当初那三支下下签的含义。
他用三亿善款,求了高僧的三句诵经祈福。
一愿薄暖阳平安健康。
二愿薄暖阳平安健康。
三愿薄暖阳平安健康。
他可以永世不再见她,但希望她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能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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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夏天来临,距离薄暖阳失踪,已经整整两年。
这个暑假,电视上突然复火了一个节目,是由王子创领队的街舞大赛。
录制花絮上,记者采访王子创:“您已经两年没上过任何节目,这次为什么愿意接受节目组的邀请来做导师?”
王子创面向镜头,淡淡一笑:“家里妹妹喜欢看,哄她开心。”
记者惊讶:“您这么宠妹妹,真是令人羡慕的兄妹关系。”
王子创不置可否,耐人寻味的笑了笑。
电视前,宁涛偶然间看见这个片段,咂了下嘴:“这货妹妹还真多。”
话音一落,他情绪忽地低沉下去。
又难过地自言自语:“我一个妹妹都没了。”
顾诚劈头给了他一巴掌:“这话别让小二听见!!”
“我又不傻,”宁涛喊,“他这两天是不是得去苏城?”
顾诚叹气:“是吧,康宝打电话来说想弟弟妹妹了,小二要带俩孩子去待几天。”
当初薄暖阳出事后,所有人都以为顾家二老撑不过去了。
但让人惊讶的是,他们忽然又振作起来,主动积极的调理身体,受过打击的精神如同有了灵丹妙药,再度焕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