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餐厅坐定,薄暖阳脸上的红晕都未褪去。
左右总是盯她,按耐不住地问:“嫂嫂,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不舒服?”
“”薄暖阳瞪了始作俑者一眼,挤出抹笑,“就、就热。”
“热?”左右不相信,“这餐厅冷气我感觉打得有点重。”
薄暖阳不知该怎样回答。
她侧目瞪左殿,示意他赶紧解决。
而男人接收到她视线,忽地敛颚笑了,他伸出手摆了摆,招来餐厅的服务员,噙着笑吩咐:“麻烦把冷气开小点。”
服务员应声而退。
薄暖阳嘴角抽了下。
这狗货是听不懂她意思吗?
她又不是嫌冷,她是想让他跟左右解释一下她脸红的事。
偏他装傻充愣,修长的五指拢住她肩,轻揉慢搓两下,又勾着脑袋在她脸颊啄吻。
“”
左右坐在他们正对面,而瞻哥儿和蛮姐儿分别坐在儿童椅中,三个孩子直勾勾地盯着两人的动作。
薄暖阳快气哭了,她干脆扭过身子,以手遮脸,不愿面对孩子们好奇的目光。
左殿鼻息溢出丝笑,手臂懒懒地搭住她肩,眼神傲娇的从三个孩子脸上滑过,吊儿郎当地说:“只有感情好才这样,懂?”
左右:“”
瞻哥儿和蛮姐儿傻乎乎的,只知道跟着点头。
“我亲我老婆,就像你们吃饭喝水一样,”左殿耷拉眼皮子,散漫道,“下次自己捂住眼,嗯?”
左右:“谁吃饭喝水会让别人捂眼?”
薄暖阳:“”
有道理。
“”左殿眉心一跳,“信不信老子揍你也跟吃饭喝水一样?”
左右撇嘴,说不过就用暴力,很没品哎。
薄暖阳不大高兴他的威胁,扭脸瞧他:“咱们家不兴打孩子。”
这次三个孩子都听懂了,立刻点头同意。
左殿懒腔懒调的笑,也没再搭话,倾身子拎水壶倒热水。
薄暖阳坐他左手边,从这个角度看去,感觉这男人长得
真是绝了。
尤其是牵着半边唇笑的时候,眼尾的弧度,唇角的弧度,下颌连接脖颈的弧度
帅到处处透着性感的味道。
这种不能具体形容的感觉,应该就是所谓的“劲儿”。
他身上有一股劲儿。
薄暖阳悄悄收回视线,手拨弄着男人刚递过来的水杯,清水扩着细小的涟漪,她不清不楚地看见自己的眼睛。
那里漾着笑。
她以前眼光好好哦。
瞻哥儿和蛮姐儿打小没被管束过,但餐桌礼仪学得很好,两人会自己用儿童筷子和勺子吃饭,掉到桌上的饭粒也会捡起来吃掉,不用大人多费心思。
左殿坐在外面,时不时照顾一下他们。
一顿饭吃到尾声,蛮姐儿跟左右都要去洗手间,薄暖阳起身陪她们。
自从她在洗手间失踪,左殿就落了毛病,在外面的时候,不敢让她自己去洗手间这种地方。
但今天出来没带阿姨,两个小姑娘他陪着也不合适,只能由薄暖阳领着去。
他沉声叮嘱几句,无非是别乱跑,十分钟内就要回来,否则他要亲自去洗手间寻人。
“”薄暖阳抿了点唇,忍下笑意,手指陷进他白发中,轻轻抓了一把,“你操心的都老了,大爷。”
等她们离开,左殿抽了张纸帮瞻哥儿擦手,低声的絮叨:“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以后小姑姑和妹妹都归你了,妈妈一个人就够爸爸操心的,你帮爸爸分担两个,行不行?”
瞻哥儿歪脑袋瞪他,那眼神无辜的跟某个女孩子一模一样。
左殿回望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望住几秒,左殿倏地笑了,他倾身在瞻哥儿脸上亲了一口:“警告你啊,不许学妈妈的样子来拿捏老子,懂不?”
-
从女士洗手间出来,在门口的时候,薄暖阳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丁梓辛。
还是蛮姐儿先发现的,她蹒跚着步子跑过去,抱住丁梓辛大腿:“丁阿姨。”
丁梓辛喜出望外,弯腰抱起她:“蛮姐儿你怎么在这?阿姨许久都见不着你了。”
“陪妈妈,”蛮姐儿咧着洁白的小米牙,“妈妈。”
她胖乎乎的手指向两米开外。
丁梓辛顿了下,视线随之瞧了过去。
自从上次婚礼结束,薄暖阳就已经明白丁梓辛是谁,她礼貌的扯出笑,冲丁梓辛点头。
而丁梓辛神色复杂,抱着蛮姐儿靠近,犹豫几秒,轻声说:“没想到你真的活了下来。”
“”
左右两边看看,她晃晃薄暖阳的手,似乎是在催促离开。
薄暖阳捏捏她小手,又看向丁梓辛:“你有话想对我说?”
丁梓辛精致的下巴点了两下。
“”薄暖阳看了眼时间,好脾气地说,“那你得快点,我老公给了十分钟,现在过去五分钟了。”
丁梓辛抿住唇,薄涂了一层烟灰粉的眼影衬得她好似哭过,楚楚动人的惹人心疼。
“我以为再多过些年,他能从伤痛中走出来,”丁梓辛说,“我会把蛮姐儿和瞻哥儿当自己孩子来疼。”
薄暖阳:“”
左右:“???”
“但看到你回来,我居然松了口气,”丁梓辛垂下眼,“毕竟,谁也争不过一个死人。”
薄暖阳:“”
左右:“!!!”
丁梓辛直直看向她,唇角牵出抹笑:“我只喜欢光明正大的竞争,赢也要赢得畅快。”
薄暖阳舔舔下唇,试探问:“你要跟我争?”
“”丁梓辛态度有些回避,小小声说,“你现在是大家心里的英雄,我怕被别的女生打死。”
场面有两秒的安静。
丁梓辛叹气:“那天,我看见满满一浴缸的水混着血,把洗手间的地面都铺满了,他对自己那么狠,别人割腕都要划几刀,他直接一刀下去,医生说那刀口那么深,他根本没打算活。”
薄暖阳怔住。
这是她首次听到那件事的细节。
没人敢告诉她,左殿自己更不会去说,他甚至想方设法的想把这事蒙混过去。
当作从没有发生过。
丁梓辛:“他把蛮姐儿送去老宅,把瞻哥儿送去了苏城,往右右名下的卡里存够了她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钱”
安顿完这三个孩子,他无牵无挂。
走得那么决绝。
“我又不是没见过男人死老婆,”丁梓辛继续说,“哪个刚开始不都是痛不欲生的,一两年后也不妨碍他们娶新老婆,像他这样的,都一年了,反而越陷越深的,我是头次见着。”
说到这儿,她扇了下如同洋娃娃般精致的睫毛,看向对面脸上已经没有血色的女孩子。
“那事过后,他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季阿姨每天都去佛堂跪拜,生怕他又会想不开,找个没人的地方”
“回来后,他好像想通了”丁梓辛眉头锁了下,轻声说,“但又好像陷得更重了,他把自己关在园子里,整年整年的不出来”
薄暖阳忽地想起她在苏城无意间见到左殿的场景。
她当时心口不舒服,被细细的绳子勒住似的,不解开,一呼一吸间疼痛不断。
解开,又怕心脏早已被绳子切成两块。
那个一头白发、长身鹤立的男人,孤身一人站在橘红的凌霄花丛下,外表明眉朗目,灵魂,却溃烂了。
这是她彼时的第一感觉。
他并没有想通。
他只是无路可走。
生和死,都没有他的路。
“我是第一次了解‘行尸走肉’的具体概念,”丁梓辛难过,“后来,见不着他,我偶尔会放无人机偷偷飞进园子,有一次刚下过雨,我从影像里”
看见那个男人穿了一身黑色衣服,面无表情的从房中出来。
他穿过蜿蜒的木质古风长廊。
手里拿了把剪刀,伫立在海棠树下,仔细地挑拣了两枝开得正盛的海棠花。
那娇艳的花朵上还挂着新鲜的水珠儿。
天空中还有细细的雨,时不时被风斜着吹落。
而那握着两枝海棠花的男人竟然莫名勾了下唇。
他低低的声,好似在跟谁说话:“这还不好看啊,哪儿就这么多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