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陈百顺的想法,课堂上的娃们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起来。
像他这样早熟的孩子毕竟是少数,议论的话题原本是从舜派鲧是阴谋还是阳谋。
舜到底是不是如传说中的那般贤明仁德……
从小家庭的环境,是不是造成他敏感多疑,猜忌心重。
是不是后人为了美化他,才故意将美好的品质强加他身上……
等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发言,徐徐展开。
清颜听得甚是安慰。
别看娃小,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话题调子要定得高,将来志向才远大!
不管说得对不对,起码思路要打开,思维要发散,凡是多思多想。
这样读书才不会死板。
此时她格外的有成就感。
临近中午,中途不知道哪个娃的肚子咕噜一声响了。
话题瞬间一泻而下,变成了早上后巷的荠菜馄饨好吃,三道口的酱油焖鸭也不错。
芝麻烧饼早晨吃了半块,中午吃三丁大包……
晚上想吃梅菜扣肉,但是家里有梅菜,缺的是肉……
一旁的小个子又窜起来,唉声叹气道:“羡慕你们能吃,我昨天把我娘新铺的床单给尿了,晚上家去,估计要棒子炖肉……”
“哈哈,那你也太惨了,多大了还尿床……”
“我那是睡觉的时候想入厕,梦里梦到了茅房,没忍住……”
清颜也没打断他们,反而是拿着书挡着嘴,忍着笑。
听得津津有味,这就是孩子的天性。
她也没强压着他们,非要学治国安民的大道理。
生而在世,有理想,有志向。
可也要脚踏实地,财米油盐酱醋茶也要知道。
外面的铃铛声摇起。
到了下学的时间。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清颜望着他们欢呼的身影,一个个消失不见,刚要转身,这才发现角落里有个人。nt
薛裴光。
他身着洗得发白的长袍,长身玉立,静静地站在回廊外的角落里,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见到清颜视线望过来,他才上前见礼。
“严夫子总是见解独到,让人拨云去雾,茅塞顿开……”
“薛大人见笑了……”她不过是仗着自己穿越人事,才拾人牙慧。
眼前的人是三元及第,才是格外的有本事。
在他面前,清颜可不敢造次。
“可是有事找我?”
清颜知道薛裴光很忙,他眼下有很深的黑眼圈,也不知道多久没睡个囫囵觉了。
身为她爹的得意门生。
但凡他会钻营一些,在京中早已飞黄腾达,扶摇直上。
如今却在这穷乡僻壤里任劳任怨,风里雨里奔波操劳。
本是芝兰玉树风流倜傥的小白脸,风吹日晒,如今皮肤都变成了小麦色。
只是这样的薛裴光,人品和性情却比丞相府门前,白衣谪仙更让人敬佩。
“可否借一步说话。”薛裴光从袖子里,掏出卷轴一样的物什。
清颜点头:“随我来。”
说着,带薛裴光来到了学堂里。
薛裴光将卷轴放在书案上,徐徐展开,赫然是永州的地图。
只不过这个图上,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城镇,而是河流分布。
恒河自北向南,贯穿了整个永州,而营城,也是途经所在。
薛裴光看着眼前的地图,对清颜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薛某不才,想要为营城的百姓,谋个长久的安宁……”
清颜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
又侧头看了一眼薛裴光写得发白的青衫,眼里浮现的是他屏烛夜里。
青灯相伴,将黎民百姓放在心上,夜不能寐的孤寂身影。
她眼里忍不住有些湿润,看着薛裴光伟岸的身影,脑海里却情不自禁地浮现另一个身影。
也是如此孤寂,又坚定。
狠辣,又仁慈。
见清颜视线牢牢锁在他脸上,薛裴光有些疑惑,迟疑着,伸手摸了摸脸……
摸到了下巴上的胡茬,才恍然大悟。
“这几日四处奔波,合衣便睡,失礼了……”
清颜回神:“大人言重了,在清颜看来,大人这样的为民的好官,是大曦百姓之福……”
这样衣衫邋遢,鞠躬尽瘁的薛裴光,在清颜看来,要比早中晚上几遍请安奏折,无病呻吟的封疆大吏。
要可爱的多。
若大曦都是这样的父母官……
那个人身上的担子,便会轻上许多。
“薛大人心中似乎有何事难以决断?”清颜疑惑。
薛裴光脸色沉了下去,眼神专注地盯着面前的地图,伸手在一处落点。
“这里。”
顺着他的手指,清颜看到是营城郊外的一块地。
她曾经路过过,那里景色很美,漫山遍野的野花,煞是好看。
“本官本想把营城全部疏通开,可惜,反复在脑海里推行,都不顺畅。”
“先前你给的手稿,本官也看了,桥梁也需要洪涝之后才能建……”
“今年的气候反常,才入了春,雨水便下个没完,若是到了汛期……”
“恒河会决堤。”清颜补了句。
“没错。”薛裴光涩声道。
“朝廷下来人了。还带来了休堤坝的银子……”
“哦?”清颜很是意外。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户部侍郎和户部尚书什么时候这么慷慨了?
从地方上奏折,到中书省,到御前……
再批复定夺,正常走流程,没有个一年半载也是下不来的。
如今银子居然能到位,不得了呀!
薛裴光眼里闪过一丝的疑惑,“这个……我也没想到……”
平日里上奏折要钱,几乎石沉大海。
后来他索性自己想办法了,吴家没少鼎力相助。
可现如今,安宁侯居然压着户部封条的银子,到了永州。
这几日似乎要往营城来了。
薛裴光讽刺一笑,如此这般,好像营城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在似的!
想到这,他忽然看了清颜一眼。
清颜不明所以,任由他打量。
薛裴光最终将目光放在她巨大的肚子上看了看,很快收回了视线。
虽说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见识非凡。
可这样貌……
着实普通。
又是大着肚子的妇人。
便是当今圣上再是偏执残暴,也万不会君夺臣妻,如此荒唐。
应是他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