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颜嘴角微微翘起,本打算悄么声地溜走。
不妨身后大师却突然开口道:“让施主见笑了。”
他这么一招呼,清颜又不好马上就走了。
于是,她转身寒暄道:“哪里哪里,大师真性情是也!”
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要强多了。
心疼归心疼,可也没拦住孩子不让他们捕鱼不是?
“施主可愿意相信老衲?”
汇通大师的袈裟很是朴素,下面打着针脚很大的补丁,颇有些不修边幅的感觉。
胸前一串黝黑又硕大的佛珠,熠熠发光。
他面无表情,低垂着头,不紧不慢地转动着佛珠。
似乎在耐心地等着清颜的回答。
“自然相信。”清颜诚实道。
若是刚才汇通出手拦住了孩童,虽然是正常操作。
但身为佛家弟子,一寺的主持,未免显得过于世俗,终归是少了慈悲之心。
而若是慷慨地将喂养多年的锦鲤,拱手相让,丝毫不见心疼,又显得过于慈悲,而不接地气。
唯有心中有不舍,却愿意忍痛舍弃。
这样的人,才更像凡尘中历世的人。
而不是供在桌案上的佛陀。
见清颜的态度真挚,不似作假。
汇通清了清嗓子道:“老衲掐指一算,你印堂发黑,不日或有一难,乃为死劫……”
“不知,你可信否?”
清颜愣住了。
她看了看汇通,嘴唇龛动。
汇通没等清颜开口,善解人意地伸出手指,点了个数钱的动作。
“不过施主要是诚心破解破解,老衲也勉强可以应付应付。”
清颜心下明白,我佛不渡穷逼!
如果她是有钱的,佛门还是有缘的。
她想了想,凝神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入寺的时候,我好像已经给了寺庙香火钱。”
清颜拖家带口的,来寺庙又怎么会白住。
汇通双手合十,笑得高深莫测:“非也非也,事随境迁,境由心转。佛语有云,方便有多门,归元无二路。世上万物都在变通,此一时彼一时,此等灾祸,不在于近时,而是近日……”
清颜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弯腰恭敬地双手奉上,递了过去。
汇通先是弯腰仔细地看了一眼银票的面值,没立即接:“施主还可以考虑一下,咳咳,如此大手笔,未免也太过大方了……”
上面赫然是一千两的银票。
这张银票是清颜在南宫烨登基前,卖了京郊一处地换的,出宫的时候便随身带着了。
是先前霍家对她进宫的补偿。
若是廖伯安给的银票,她断不会如此慷慨往外撒。
“既然是破财免灾,那当然是要反客为主,哪能坐以待毙。”清颜将银票大方塞入汇通手里。
使了个眼神,意思:谁杀我,我出双倍钱,劳烦你施法再杀回去。
汇通这次没推辞:“如此,那老衲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作势要分别,汇通见天上雨又有些渐大的趋势,忙道:“雨天路滑,容老衲尽一片地主之谊,送施主一程。”
清颜自然没有反对。
两人并肩往西厢房去,清颜随口问道:“若是有难,难从何处来?”nt
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话,两个人一路不攀谈的话,未免太过于沉闷。
清颜心里都替汇通想好了标准答案,无非是,从来出来,到去出去。
可没料到,汇通思考一瞬,并不迟疑:“北边。”
清颜下台阶的脚就是一滑。
“当心。”汇通一把拉住了走神的清颜。
清颜刘海被雨水淋湿,她抬头望向汇通,不可置信问:“北边?”
汇通点头:“正是。”
清颜沉默了,北边是连庚希的军队。
若她有难,难不成意思是北边的连庚希会派人来杀她?
清颜觉得有些荒谬。
她人都已经出宫避开了是非,后宫按道理会是贵妃一家独大。
连家非要赶尽杀绝不成?
她看向汇通丝毫没有玩笑的神色,觉得他不会如此开玩笑。
清颜刚要再次问,却见汇通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汇通此人长得慈眉善目,一双招风耳朵,耳垂很厚实,一看便是佛门有福之人的面相。
他此时却脸色发沉,眉头一皱,道了句不好。
人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提气用了轻功,大步向前奔去,地上溅起了水花点点。
不过一瞬,他高大的人影,已消失不见。
清颜很疑惑,什么事情能让气定神闲的大师,如此心神烦乱。
出于好奇,便追了上去。
寺庙的后山有丛林,近日来便成了百姓们解手的地方。
此时临近傍晚,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等到清颜赶到的时候,只嗅到了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道。
孕期后期她稍微有些孕反,有点闻不得腥味。
她下意识地扶着一旁的树,作势要呕,没曾想一低头,刚呕了两下。
就看到一双破败的小孩鞋。
上面还有血迹。
清颜楞住了,再次低头,又看到一个废弃的竹竿,旁边还有渔网,看样子很眼熟。
她再次往前走了一步。
看到了一具尸体。
准确地说,是一具小孩的尸体,头撞到石头上,仰天睁大了双眼,死不瞑目。
唯有一双右手,死死地握着拳头,似乎是抓住什么。
清颜上前一步,摸着他的手,就看到拳头里是残余的布料。
周围没有了鱼的踪迹。
清颜看着地上淤泥凌乱的足迹,好多孩子的脚印,还有大人的脚印。
似乎是发生了抢夺。
清颜刚要上前,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枯枝的声音,似乎脚下有人踩到枯枝。
一股厚重的粗气,喷薄在她耳后,她下意识地拉起戒指,翻身阻挡。
只听铮地一声,戒指拉出的钢丝,缠绕在一处钢刀上。
竟有人是要置她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