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颜睁眼的时候,发觉沈炼一早就没了影。
她便知道,今天应该要离开了。
天色渐渐变亮,清颜听到外面的鹰鸣之声。
到洞口看了一眼,外面此时有些起雾,她的心没来由地扑通直跳。
傅怀安一早晨格外的沉默,虽然平日里他的话也并不多。
可今早开始几乎不太说话了。
傅怀安作势要站起,身子晃了一下,清颜忙要过去搀扶他。
却被他摆手:“不必。”
清颜收回手,眉心微拧,有些不明所以。
不知为何,之前还和颜悦色的傅大人,此时态度有些疏远。
傅怀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唇翕动,刚要出口解释。
外面再次响起脚步声。
沈炼去而复返,“夫人,出来吧——”
清颜点头,走到沈炼身边时,又听到他低声说道:“圣驾已至。”
短短的四个字。
好似巨石投入平静的湖泊,搅乱了一池的平静。
清颜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乱糟糟的头发……
她曾经在梦中数次想到自己跟南宫烨重逢时候的样子。
要么,是南宫烨娇妻众子环绕,她守着两个娃,互不打扰,岁月静好……
要么,是南宫烨跪下痛哭流涕……虽然不大可能。
要么,是自己容光焕发搂着一群小鲜肉……尽管她也不敢。
反正无论是哪个场景,她肯定必须一定是要打扮得美美的。
可谁知,此时此刻,她看了下划破的裙角,满是灰的手。
全无形象。
罢了。
理想和现实,终归还是有差距的。
本就没有什么偶像包袱可言,她索性破罐子破摔。
径自往洞外走去。
洞外的平地上,安安静静地站着一行人,以及一匹马。
为首之人身姿挺拔,一身玄色披风,头戴金冠,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清颜纤细的身影,在他的注视下,率先走了出来。
早上海边潮气重,有淡淡的雾气萦绕,她的身后跟着搀扶着傅怀安的沈炼。
见到清颜的时候。
南宫烨向来幽深难测漆黑无波的眸中,到底还是闪过了一丝欢愉的情绪。
嘴角不由得朝上勾起……
可待看到身后的傅怀安时,他的唇瞬间又绷成了一条线。
好似天边的浮云,遮挡了蓬勃的日,收敛了柔和的光。
两个人四目相对,清颜头皮一麻,岁月为何就对男生如此厚爱?
她原本以为南宫烨应该经过这么多年的捶打,变成邋遢的大叔。
可此时的他,仍旧是当初的模样。
不,甚至比当初更加的内敛,帝王气势迸发,浮云飘走,朝阳普照。
在阳光的照耀下,让人移不开眼。
霍清颜听到自己心跳如鼓的声音。
脸上莫名地有些发热,血液好似也跟着沸腾了起来……
于是,她停住了脚步,侧身挠了挠腿。
见她驻足,南宫烨到底还是没忍住,忽然大步上前:“怎么了?”
“腿痒。”
南宫烨:……
清颜说完,身上便是一沉。
南宫烨解下披风,将披风反手盖在了她身上:“早上有雾,当心着凉。”
清颜嗯了下,没抬头。
南宫烨低头又看了她的腿:“受伤了?”
清颜抬头:“你怎么知道?”
“看你走路的姿势有点不对……”
“嗯,不小心被竹叶青咬了。”
说完,便看见南宫烨朝怀里摸索了下,拿出一个药瓶。
倒出了药丸递了过来。
“先吃一粒。”
清颜不做多想,拿起来放入了口中。
这才又说道:“其实我吃了解毒的药了。”
“无妨,怕有余毒。”
清颜披着南宫烨的披风,周遭都是萦绕着他的气息,与傅怀安身上的竹子青草香不同。
南宫烨身上的龙涎香格外的浓重,侵蚀性很强。
跟他这个人一样,霸道也强势。
清颜刚想问,家里还好么。
忽然一个打转,人被南宫烨打横抱起,她不得不搂住了他的脖颈。
众目睽睽,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脸不要了吗?
清颜低声在南宫烨耳边道:“这么多人看着,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哪里有人看?”南宫烨闷声笑道。
清颜扭头,所有人都低垂着头,盯着脚下的石头缝,若地下不是礁石而是沙滩,估计都能把自己埋里。
“放我下来——”清颜咬牙在他耳边道。
“不放,朕不想放了。”
说着,南宫烨转身潇洒大步往前走,刚走了两步,顿住。
一旁的沈炼早已将傅怀安交给他人,忙牵马过来:“陛下,臣给你带路,先上马——”
南宫烨颔首:“如此甚好。”
说着,仍然是抱着清颜,清颜只觉得身后一个目光望来,感觉后背火辣辣的。
南宫烨抱着清颜转身,望向傅怀安。
傅怀安跪倒:“臣儋州知府傅怀安,参加陛下。”
南宫烨定定地看着他跪倒,“傅大人,真是巧。朕本微服出巡,不必多礼,平身吧。”
傅怀安在别人的搀扶下,艰难起身,脸色苍白如纸。
清颜看了一眼,正担心他脚上的伤时,额头却是一凉。
清颜没好气地拍了南宫烨一下:“做什么?”
“唔,没事,刚才有个蚊子,朕手疼不出来,只好用嘴帮你赶走。”
“大白天的哪来的蚊子!”
“有。”南宫烨笃定地说道:“不但有蚊子,还有蜜蜂,长得好看的花,就是招蜂引蝶。”
说着,他下巴一抬,示意清颜转头看。
果然,早晨芦苇荡的草丛里开出了一串绚丽的花,粉粉红红的,引来蜜蜂不断地驻足留恋。
“你抱着我,如何上马?”清颜冷笑道。
南宫烨莞尔:“自有朕的办法。”
说着,他吹了个口哨,唤了句:“疾风。”
马儿踢踏着走到近前。
南宫烨的坐骑是一匹白马,眼睛大而水润,看起来性子很好。
南宫烨再次吹了个口哨,高高大大的马忽然曲起前蹄,跪了下去……
“很好。”
南宫烨抱着清颜坐上马,疾风随即站起。
南宫烨将清颜放到身前拥住,一手拉起缰绳,一手拍了拍马头:“做得好。”
疾风得意地嘶鸣了一声。
随着他的叫唤,天边再次出现了一个黑点,玄风也不甘示弱地落了下来。
南宫烨又道了句:“都是好样的。”
清颜看得目瞪口呆,都说陛下年经登顶,驭人有手腕。
驭兽,也颇有手腕。
别人的宠物,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
“好手段。”清颜由衷地赞叹了句。
南宫烨喝了声,马儿缓缓动起,南宫烨叹息一声:“不听朕话的,自始至终,唯有一个你——”
明明是极为深情的话,里面蕴含了多少的惆怅,多少的思念,以及多少的无可奈何。
偏偏清颜看着天上飞的玄风,身下跑的疾风。
“你是说,我禽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