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不让他动气动怒吗?”季云没好气道:“是嫌弃他活得太久了吗?”
众人老老实实地挨训,大气都不敢喘。
季云越说越气:“若你们觉得他活腻歪了,可以跟我说,我省心不说,也不必劳心劳力花大力气救治……”
成文欲哭无泪,软声细语道:“真的是意外,是本宫的错。还望神医能救救他……”
季云抓着王猷文的脉搏,终是认命地叹了口气。
“拿这个方子去开药,九分熬成六分,六分熬成三分,三分熬成一分,就可以了。”
一听就很是麻烦。
为了救王猷文,成文也学会了熬药,“我去!”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折腾了大半天,险些将厨房给点了,她人脸熏黑了半边,这才将药给熬好,给王猷文灌了下去。
可王猷文又如先前一般,昏睡不醒,不知过了多久,成文眼皮子打架睡了过去。
月上柳梢头,王猷文从昏迷中醒来。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脏了半边脸,趴在他的床头,累极而睡的成文公主。
他不舍地望着自己的妻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将熏在她脸上的浮灰烟尘轻轻擦去。
角落里忽然走出一个人,声有不悦“原本我有八成的把握,能给你续命二十年。”
既说是原本,那么如今必然是要打折扣的。
王猷文丝毫不意外:“让你费心了。”
“可是如今,我只有五成的把握,能让你多活十年。”
言外之意,或许十年都活不到。
若是以往,王猷文或许会觉得不甘。
五年十年,在人生的长河里,不过是小船偶尔停靠的一站,太过短暂。
可如今许是收到了家族消息的打击,他心境低落的原因。
他目光眷恋地看着熟睡中的成文,温声道:“若是能让我再守着她十年,哪怕五年,也好。”
只可惜,如今却是要到分别的时候了。
王猷文不舍地送开了公主的手。
季云没想到王猷文丝毫不气,面对生死,居然能如此的潇洒。
也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
“你能如此想,倒是豁达。”
“她为何睡得如此实?”王猷文视线一直不离成文公主,此时他眉心蹙起,倏地问道。
季云摸了摸鼻子:“因为方才有些话要单独跟你说,所以……在她的水中,加了些安眠的药……”
王猷文听罢,原本温和的视线骤然成冰,冷冷地往了过来。
季云赶忙解释道:“我想要跟你单独说你的病情,所以才出此下策……放心,安眠的药物剂量很小,只是让她今夜睡个好梦而已。”
“若是她问起,你就仍说我可以活二十年就好。”王猷文似乎轻轻揭过。
季云心里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隔壁的人,刀伤养得差不多了。”
“他是为了查王家的冰刃,才受的伤。”
王猷文叹息,他之前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不放心公主,遍寻庄毅不着。
唯有一次好心,帮王猷君擦屁股扫尾巴,却险些将庄毅给杀死……
如今,自己命倒是续上了,真要将公主拱手相让,他又顿觉不舍,心疼如刀割。
见他神情落寞,季云也不便劝慰,转身便想走。
人刚要跨门槛,忽然想到之前王猷文承诺的药材。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辛辛苦苦大老远折腾了一趟,除了是看在王谢两家世代多年的交情之外,还不是因为王猷文承诺给他大批量的,稀世药材。
许多稀奇的药材,只在古籍里能找到,并不是想要就随时能有的。
“药材减半。”王猷文淡淡道。
“凭什么?”季云气得眼睛瞪圆,为了救王猷文,自己昼夜赶路,累成了狗不说,还打破了一日只医治三人的规矩……
而且他并不好医治,说句托大的话,这个世上除了自己,别人也没那个把握医治好他。
费了牛鼻子的劲,药材减半?
王猷文看了一眼熟睡的公主:“先前的确是答应给你药材,我这个人,向来说话算数。只是我没曾想,你会药在她身上……”
“我怎知,我辛苦筹来的药,将来不是用在她的身上?”
季云脚下一滞,搞了半天,居然是为了这个?
他才想通。
果然,王猷文犹如淬冰望过来的视线,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我给她下的药,真的只是寻常安神的药,无毒无害,没有对身体半分的坏处。”
王猷文却道:“是,你这次的确是没起坏心,只是你动了给她下药的心思,便不成。”
有一就有二,下次万一也下药,他该如何?
万一到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想到这……王猷文的心仿佛冬日里被卷起的房梁,漏了大口子,呼呼往里灌风地疼。
“我真是怕了你!”季云想到那些药材,还是服软:“我季云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对她用药,这样行了吗?”
“不行。”
季云来了气:“喂——别看你尚了公主,我也尚了主,她们是亲姐妹。咱们俩也算得上连襟,亲戚一场,别太过分。”
王猷文无奈地看了一眼季云:“你发誓不对她用药,万一她有个头疼脑热,难道要自己忍?”
季云眨巴了眼睛,特么的,用药也不对,发誓不用药也不对?!
见他没拐过弯,王猷文无奈一笑:“你应该发誓,不胡乱对她下药。她若是生病,你照常用药。”
季云被磨得没了脾气:“我以后不随意对公主用药!”
王猷文这才满意。
季云见王猷文不再计较,生怕他反悔,刚要离开,被王猷文唤住。
“将桌子上的纸笔拿来——”
王猷文此时还有些虚弱,接过季云递过来的纸笔,又眷恋地看了一眼熟睡的公主。
双眼一闭,似乎下定了决心。
再抬眼时,神情果断。
只见他提车便是两个大字:休书
季云不由得呆住了。
侧头不解地看着王猷文。
此时的王猷文提笔犹如千钧重,每下一笔,都眼眶含泪。
仿佛下一瞬间便会哭出声来。
季云好奇地在心里念,休书,与公主成婚以来,夫妻不睦,膝下无子亦无女……
这是要以七出,多年无子为借口,休妻。
没等季云在心里念完,还没来得及骂渣男。
便看王猷文停下了笔,伸手将纸团大力地成了一团,扔到了一旁。
不多会儿,又是下笔……
又团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