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玉孤傲,并不善聊天。夏侯二人因作伐未成一事在比玉面前觉得没面子,也不知该说什么,所以三人虽是好友,一时竟找不到话题。三人中还是荀宝最善言辞,他突然想起刚进门时看见的阿妙和阿妍,便对比玉笑道:“比玉兄真是艳福不浅啊,恭喜比玉兄!”
“什么艳福?又什么喜从何来?”比玉愣了愣,忽然若有所悟道,“哦?难道荀兄的意思是说,石家女郎那里又有转折了?”
夏侯门叹道:“皇命不可违,哪能轻易地有什么转折?”
“既然没有,我何来艳福?喜又何来?”
荀宝对夏侯门笑道:“比玉兄金屋藏娇,而且还是双娇,焉说没有艳福?”
比玉想起躲在里面的阿妙和阿妍:“哦,荀兄所说的‘金屋藏双娇’指的是我的两个侍婢吧?呵呵,她二人可是你们见过的,我并非故意隐藏,只是她们今天有些不舒服,所以不愿见客,但不知我喜从何来?”
“不舒服就更对景了嘛,比玉兄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雄姿英发,一箭双雕,两位姊姊双双受宠成孕,施家就要再添新丁,这还不算喜事吗?”
“受宠成孕?”比玉更糊涂了。
“是啊,你就不要隐藏了,现如今洛阳城的名士们以不拘礼法为流行,主人宠幸婢女普遍存在,越礼生出孩子的也不足为奇。”
“谁,谁说她们有孕了?”
“比玉兄就不要狡辩了,刚刚我跟夏侯兄都已看见了,她们两个已经有了孕期征兆,蹲在墙角干呕呢。”
“噢,你说的是那个啊。”比玉猛然醒悟,哭笑不得,“你们理解错了,什么受宠成孕,她们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不舒服为什么羞于见客?比玉贤弟太过谦谨。”夏侯门用麈尾拍拍比玉的肩,“我和荀兄原本因为给你做媒不成而深感愧疚,可如今看到此情此景,我二人实是宽慰了不少。”
“夏侯兄说得没错,比玉贤弟只是对那石家女郎匆匆一瞥,就念念不忘,难道石家女郎真的强甚你那绝代双娇吗?你守着这两个天仙般的爱婢,她们又要为你开枝散叶,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二位公子错了。”里间门一响,阿妙走了出来。原来阿妙和阿妍因为胃部不适干呕,不想恰巧被荀宝二人看见,甚觉尴尬,慌忙跑到里间躲避。刚才三位公子在外面谈话,她们在里面也都听到了。起初,他们说金屋藏娇之类的话,两个人的反应都一样,只是笑,并没觉得有什么。但到后来,荀宝竟然妄猜她们有孕了,两个人就有不一样的反应了。阿妍听了,不但不怪,反而欣欣然,偷偷窃喜,以为是莫大的美誉,这正是她梦寐以求的结果,虽然没成事实,但有这样的名声,也是美的;而阿妙则不然,她知道这事关比玉的名誉,不能不为公子澄清一下,于是她就不管阿妍,自己独自出来。“我们公子乃是名门望族,又身居秘书郎,前途光明,最重声明。我等奴婢只是侍奉公子日常起居,怎么可能会不知高低,没有自知之明呢,请二位公子注意我家公子的名声。”
“注意什么名声?阿妙姊姊,你就承认了吧,夏侯兄我们两个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真的没有的事,我们承认什么?我们只不过是昨日吃粥吃得多了,直到今天还觉得撑呢。”
“吃粥能吃到这种程度?哼哼,鬼才信呢!是不是夏侯兄?”
“嗯嗯,不信,不信。”夏侯门摇着麈尾道,“我最会察言观色,不过看阿妙的神色确实难以鉴定,你让阿妍也出来,让我一看便知。”
阿妙呼唤阿妍出来,但阿妍并不应声,好似没听见一样,却又好似不经意似的,干呕了两声。
夏侯门哈哈大笑:“呵呵,还证明什么,阿妍姊姊已经不言而喻了吧?”
大家都看着比玉,比玉刚才误以为石家那边有了好消息,兴奋了一阵,结果是空欢喜一场,没了精神。他对于自己婢女和两名好友之间的争辩不感兴趣,好像事不关己,随他们怎么说,怎么解释。
阿妙见比玉全然不管,情急之下,想起他曾经说过,夏侯公子懂些医理,她忽然有了办法:“夏侯公子,听说你懂医术、会把脉对不对?”
“略懂一二。”
“那好吧,既然懂医术,喜脉是最容易分辨的,现在就请你为我把把脉,结论自然分晓,强似在这里空口争辩。”
“这恐怕不太好吧,你是比玉贤弟心爱之人,我怎么敢呢?”
“这有什么?我只是我们少主的奴婢,又不是什么正式妻妾。再说了,你以医者父母心的心态诊脉,哪会有什么杂念?”
大家又都看向比玉,比玉点点头,表示同意。
阿妙坐在夏侯门对面,伸出玉臂,夏侯门道声“得罪”,闭上眼,将右手三指扣在阿妙脉门,诊了良久,收了手,睁开眼。
“怎么样?”荀宝问。
“没有,没有,果然没有。”
“你到底会不会?确定没有?”荀宝还是不信。
“错不了,肯定没有。”
“阿妙姊姊没有,不能代表屋里那位姊姊也没有,不如请阿妍姊姊也出来证实一下。”
“砰”一声,阿妍推门而出,将脸一沉,对荀宝道:“我们受不受孕是我们自家的事,关你们两个什么事,谁耐烦让你们证实?”说完,一甩袖子,径自夺门而去。
阿妙见已证明了公子的清白,便放了心,随后也就出门去了。荀宝呆了半晌,晃了晃脑袋,有些怀疑地问比玉道:“比玉兄,有这么两个天仙般的美婢天天守着你……你真的能够洁身自好?”
夏侯门道:“比玉兄是不是嫌弃她们是奴婢身份,而不肯与她们沾染?”
荀宝道:“若果如此,那施贤弟就太傻了。女人从容貌说,有美与丑之差;从身份说,有贵与贱之别。不一样场合用到不一样的女人。明媒正娶,关乎礼制纲常,家族名誉,当然要选门当户对的,只要不是出自我们士族之家,即便貌若天仙也不能娶;若是私底下享用女人的时候,就抛开表面上的礼法名誉,只看,不看衣服。这时候,女人最重要的是和容貌,什么高低贵贱,不过是差在一张族谱、一身服饰钗环罢了。”
比玉仍旧不苟言笑。
夏侯门听荀宝将女人说得如此精辟,也禁不住点头称是,因为他们都是纨绔子弟,都身处相似的环境,对此都深有体会。但他见比玉仍旧木木的,不愠不喜不怒,知道他还为石家女郎的事阴郁着,就又劝道:“比玉兄,石家那女娘虽然貌美,但我以前曾跟你说过,她本不是石家之女,而是石家大公子抢夺来的一个寒门女子,并非真正石家所出,而且那女子性情十分贞烈,石大公子软硬兼施都拿她没有办法,贤弟你能驾驭得了吗?再者说,洛阳城内豪门仕女多的是,以贤弟的才貌,何愁找不到一个美貌佳人?”
“对对对,贤弟你放心,你的事就包在我二人身上。”荀宝拍拍胸脯,“愚兄我并不是瞎说,据我目前所知,现在就有两个合适的人选,一个是前军将军的女儿,一个是左光禄的女儿,听说俱是貌美,贤弟你有兴趣哪一个?”
夏侯门也道:“听说左光禄的女儿不光貌美,而且还是正宗嫡出,依我看,就先将这位女郎给你说说……”
“不需要。”夏侯门话没说完,就被比玉打断。
夏侯门被硬生生地怼在当场,荀宝忙接过话茬道:“这也难怪,比玉贤弟这几天心情还没调整过来,况且缘分这事可遇而不可求,要慢慢来。”
过了良久,热茶已然凉了。荀宝的手里还有少半盏茶,阿吉端来热茶,给夏侯门斟了,又要给荀宝换热茶,荀宝摆手道:“不必了,我在家服的药,不能喝热茶。”
夏侯门道:“怨不得荀兄今天这么神采奕奕,滔滔不绝,出门也不用人扶持,原来是服了五石散了。”
荀宝点点头,忽然他一拍脑门,道:“哎呀,你不说我还忘了,比玉兄现在心情不畅,形容憔悴,正是需要五石散调理一下的时候啊,你怎么不服用一点呢?”
“我……”
“你什么,不会是家里没有吧?”
“有是有,只是在家父那里。家父对此管束甚严,说那东西是毒物,所以绝少允许我接触。”
“哎呀,老世伯也是太严苛了,现在天下的名士、公子们哪一个离得开五石散?即便是皇族子弟、朝中大臣们也都服用,单单你家忌讳?”
“这东西不光是祛湿散寒的药材,而且还能够美容健体,令人精神爽硕,忘乎一切烦忧,又能使精力增强百倍。只可惜,我今天没有随身携带,没法为你解忧。”
夏侯门道:“不妨不妨,如果比玉贤弟愿意服用的话,我这里倒是带了一包。”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小包药来。
“夏侯兄何不早说,快快拿来,给比玉贤弟吃下。”荀宝将夏侯门手里的药拿过来拆开,只倒了一半给比玉道,“你第一次服用,不能吃太多,这些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