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晏和小默两个人正在为没有土地发愁,忽见施比玉从门外走进来,面带欣喜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
“听你的意思,是找我来的喽?”小默斜了他一眼道。
“当然,当然。”比玉嘻嘻地笑着。
“什么事快说,我跟舒大哥正商量事情呢。”
“就是前几天我求你帮忙的那件事。我的猪已经用人奶喂好了,现在不大不小,正是时候。”比玉开门见山。
“让我帮你做蒸豚?”小默听了将手一摆,“不去,不去,我现在正烦着呢,哪有空理你。”
“你有什么难处?不如告诉我,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事。”
对啊。小默突然醒悟过来,自己的这点难题,比玉完全能够解决!其实舒晏在比玉一开口的时候就想到了,只是他看不惯比玉用人乳喂猪,所以他才没开口。
“这件事情对你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如果你肯帮我这个忙,作为交换,我自然会帮你去做蒸豚。”
“什么事快说。”比玉急道。
“我想栽种葡萄,但没有找到合适的土地……”
“葡萄啊?那可是产自西域的东西,你确定你会栽种吗?”
“这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要给我一块土地即可。”
“要用多大地方?”
小默本来只想要能栽种几颗葡萄藤的地方,顶多一分地就够了,但他见比玉这么急切,就狮子大开口,道:“十亩好地。”
“十亩?”舒晏大感惊讶,他不知道小默多要了一百倍的土地做什么。
“十亩吗?”比玉重复一遍。
“当然。我要的是一片葡萄园,而不是一颗葡萄藤。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比玉轻松地道,“这个很简单,我可以马上安排。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十亩田可以任凭你长期的使用,但不可能卖给你。因为地契全都在我阿翁那里保管,不可能拿到。而且这件事只能私下进行,不能让我阿翁知道。”
“你不怕哪天你阿翁去田里巡视吗?而且你家一下少了十亩地的收入,他会不知道?”
“哼。”比玉冷笑一声道,“我家在洛阳城周边的田地多着呢,每一处都有庄头照管着,我阿翁哪能都走得过来?至于十亩田的收入,不过是九牛一毛,哪里看得出来?”
双方都是快人快语。几句话就敲定了此事。小默时不我待,马上去施府为比玉做蒸豚。
到了施府,比玉将小默领进厨房。施家的厨房分为两部分,东面较小的一处是专为施家主人们做饭用的,这里的厨间干净整洁,炊具都是小巧精致,而且都擦得锃亮;西面较大的一处是为下人们做饭用的,因为是做几百人的大锅饭,所以这里的一切用具都跟这里的房间一样,大而粗糙,且满是污垢。
小默见厨房前有十来个仆人在听候差遣,便对比玉道:“做一只蒸豚而已,要这么多人干嘛?”
“不是一只,是三只。”
“怎么这么多?难道你发了善心,要跟这些下人们一起分享蒸豚不成吗?”
比玉指着那些人道:“他们哪有这种福气!这三头乳猪都各有各的用处。因为外面都已知晓我养了人乳猪,而且还都听说要请你这个珍馐署的神厨亲自来蒸制,因此都巴不得想来品尝品尝。”
小默听了这样间接夸赞自己的话,眉毛一弯:“照这样说,只怕是三十头也不够用啊,我可没工夫给你们做那么多。”
“这个我自然知道。我家人乳猪不缺,你却不好请。所以我和我阿翁每人只能请请自己最亲近的几个人,这样,就各用一头。余下的一头呢,则是留着晚上我跟我父母自己吃的。”
“准备四只。”
“准备四只?你的意思是要为我做四只蒸豚?那可好了,我明天、后天都有的吃了。”
“别瞎高兴了,我的意思是,多做一只我要带走。”
“带走?为什么要带走?”
“这不用你管,你只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猪多的是,当然没问题。”
“好,那就开始做了。”
比玉知道马上就要杀猪了,他受不了那种血腥场面及蒸豚烹饪过程中的气味,便借口为小默调剂田地的事,溜出了厨房。
虽然小默不大喜欢比玉,更不愿为他做蒸豚,但她是讲良心和职业道德的,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要尽力做好。
为节约时间,她将施家的人调配起来,四个人先将乳猪宰杀了,将鬃毛和内脏处理干净;另三个人准备蒸笼和木柴,预备烧水;再两个人为自己打下手配置调料。
调料配置好的时候,下人们已经将乳猪屠宰处理完毕。小默得以好好观察一下这些用人乳喂出来的乳猪是什么样子。在宰杀之前,这些猪除了毛色更鲜亮顺滑之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别之处。但在宰杀之后才发现,跟自己以前做蒸豚所用过的乳猪相比,其肉质不光更加白润,而且确实鲜嫩无比,用厨刀轻轻一划,不用多大力气,就可将皮肉划开。小默轻松地将猪的皮肉均匀地一道道划开,上调料浸制,然后放入蒸笼,开始烧火,一如去年御宴之上,一丝不苟。
一个时辰之后,蒸豚做好了。她去找比玉。比玉当然也没有失信,他指了洛阳城西北角的一处田地,并已经将那里的田驺叫来吩咐明白了,划出十亩地出来,随便小默怎么用。
比玉吩咐一名马夫带着一只蒸豚送小默回去。小默高高兴兴地走出施府大门。府门前排列着好多车马,都是施家父子请的客人们。刚刚看见贾恭走了进去,迎面又碰见夏侯门和荀宝二人,他们也是有幸被比玉请来吃人乳蒸豚的。二人知道小默的口齿厉害,而且又知道他现在做了珍馐令,所以他们不敢像以前那样傲慢,而是客客气气地对小默打了招呼。
小默不想理他们,径直坐上了马车。不过她并没有回自己的住处去,而是直奔尚书台廨馆。她要跟舒晏一起尝尝这个人乳猪究竟是什么滋味。
舒晏早上吃了小默送来的肉糜,经过了大半天,刚刚觉得有点饿,这会子又见小默笑嘻嘻地走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大竹篮。
“舒大哥,快拿碗筷,我就知道你还没吃饭。”
“你拿的什么,好像很重的样子。”舒晏一边准备碗筷一边问。
“真笨啊你,你不知道我刚才干嘛去了吗?”
“你不是为施家去做人乳蒸豚了吗?”
“那你还问!”小默将竹篮放在案上,“所以你应该猜到这是什么了吧。”
“人乳蒸豚?”舒晏看着这只涂满棕红颜色调料的整只蒸豚惊讶地问,“从施家带来的?”
“是的啊。”小默颇有得意之色,“施家原本要做三只,而我多要了一只,就是为咱们两个也能尝个新鲜。”
“我不吃这个!”
“不吃?为什么?”小默刚把蒸豚从竹篮中取出。
“人乳喂猪本就是豪门之人做的荒唐之事,我无力阻止已然觉得有愧,如果我吃了这样的蒸豚,那岂不是跟他们同流合污了吗?”
“你就将它看做一只普通的蒸豚就好了,它喂不喂人奶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可知道,洛阳城里有多少人要品尝它的美味而不得吗?”
“我当然知道洛阳城里有很多人都在垂涎它的美味,但我更知道洛阳城里有更多的待哺小儿在半饥饿中嗷嗷啼哭!”
“你太迂腐了!”小默生气地道,“你不稀罕,多的人稀罕。”满心欢喜地想着对方,可对方却不领情,这使她委屈得差点哭了。她将蒸豚装进竹篮,气冲冲地摔门去了。
回到自己住处,怒气还未消。她坐在榻上想道:这个可恶的人!他不吃用人乳喂养的猪,那么施家答应给我的用来种葡萄的那十亩地,是我为他们做蒸豚换来的,也跟人乳猪有关,想必他也不喜欢了?既然如此,我千辛万苦地奔波几千里回家取葡萄籽,又想方设法地学习葡萄酒的酿造方法又有何用?她越想越气,俯身取出床下的包裹,她要将那包千里迢迢带回来的葡萄籽给毁了。可她将整个包裹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她一边纳闷,一边又将墙角的其余的几个包裹也都翻了,还是没有。
“咦?怎么回事?明明就放在包裹里的啊。在离开那家酒店之前我还检查过呢,怎么不见了呢?出了酒店,我跟舒大哥每人骑了一匹马,路上没有停留,然后我们比赛赛马,马跑得飞快……哦,糟糕,一定是在赛马的时候颠簸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