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冏推翻司马伦之后,可怜的低能皇帝司马衷又得以继续着自己的皇帝位,并册立了另一个孙子司马尚作为皇太孙,也就是未来的皇位接班人。但没过多久这个司马尚也夭薨了。由于贾后的妒忌,司马衷本身就子嗣稀少。太子司马遹被贾后害死,上一个皇太孙司马臧被司马伦害死,如今这个皇太孙却又病故。至此,司马衷竟已绝了后。堂堂一代帝王到了绝后的地步,真是令人唏嘘。晋室衰微,不但朝廷中央混乱,地方上同样风起云涌。先前造反的巴人李特,朝廷数次征讨无果,规模反而越来越大,已经攻陷了益州数郡。时势造英雄,亦造乱雄。环境如此,正是叛乱起事者滋生的温床,当然不可能只有李特一处祸乱。除了益州之外,其他亦有好几处趁乱起事者。百姓们渐渐对朝廷失去信心,朝廷对地方州郡也渐渐失去掌控能力。舒晏已经意识到下将乱,趁着还没到大乱的地步,此时宜未雨绸缪,早做打算。因为如果下一旦到了全面大乱的程度,朝廷自顾都来不及,不管地方上发生水旱灾害还是兵乱之事,根本无力照管。汝阴的旱情经过了两个月的持续,到了雨季,总算下了两场透雨。不过减产已成定局。民以食为。灾情已然如此,灾情所造成的恐慌比灾情本身更可怕。沉寂一时的不法粮商们又借此造势,趁机囤积谷物,哄抬粮价。幸好舒晏早有准备,提前购置了大量的粮食。了解了这个情况之后,他决定以平价开仓卖粮,由仓曹史钱胜亲自监督执校老百姓们正愁粮价日益上涨,听郡里以平价卖粮,哪有不高心?纷纷拿着米袋子跑来购买,府库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售米持续一,到了退衙下值时候,也不得不停了下来。那些排在后面的人没有买到米,只得遗憾而回。汝阴这个城人口并不多,舒晏以为最多只需两就可以满足大家当前的购米需求。可令他意外的是,到邻三散衙之时,百姓们买米的热度还依旧不减。自己储备的原本是够全城人吃数月的粟米,可短短三日就已经卖掉了四分之一,舒晏对此感到十分纳闷——难道老百姓们对缺粮有着这么大的恐慌吗?没买到米的百姓们知道马上就要散衙了,便开始抱怨起来。然而钱胜等人忙了一,也够累的。舒晏知道大家买米是为了储备,而并非等米下锅,于是就命令关了仓门,并劝慰百姓们明日再来。面对百姓们的抱怨,舒晏当然是不愿看到的,有些遗憾。他扫视了一下人群,恰巧看见了买米未果的崔二,由于熟识,便招手叫他过来。崔二也似乎要对舒晏些什么,便跑了过来。“你也没买到米吗?”舒晏问崔二道。崔二以抱怨的口气道:“可不是嘛,这几我为了买米,早早就收了碗碟货摊,赶过来排队,可就是买不到。”舒晏无奈地摇摇头道:“我很有些想不通。大家家里面明明也都还有余粮,何必都这么急着买米呢?”“当然是这里的米便宜啊。舒丞可知道外面的米价?粟米已经达到一百钱一斗了,而这里才卖三十五钱,能不抢吗?”舒晏一听米价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又惊又气:“前些时粟米还是二十五钱一斗,如今旱情持续,即便上涨一点,卖到五十钱也就罢了,我数百里迢迢从外地买回来的米,加上长途的舟车钱才只卖三十五钱,他们居然翻了四倍?哼,这些可恶的奸商!幸亏我所备充足,我以三十五钱卖米,看他们的米卖给谁去?”崔二听着舒晏的如意算盘,摇头笑了笑道:“舒丞以君子之心去度人之腹,未免想得太简单了。你知道为何这里总是排有长长的队伍,以至于老百姓们不容易买到米吗?实是因为这三所售的米很大一部分都被那些米商买走了。”“什么?怎么可能?排队买米的明明都是老百姓,并没有米商啊?”舒晏惊讶道。“舒丞是聪明人,难道还不明白?有些老百姓买米其实并非是为了自用,而是受了米商的雇佣。”经崔二一,舒晏想起来,排队的人群中的确出现过重复的身影,想必就是受米商雇佣的。他这才明白,怨不得总有人买不到米呢,原来是有一伙人在破坏规则。“为米商做腿子的那几个百姓着实可恶,把我的便宜米送到米商的仓库去,供他们高价销售,这不等于是为虎作伥吗?那些米商联合起来,财力雄厚,我的这些米怎么够他们买?到时候府库空了,他们就可以一举垄断,何止是现在的斗米百钱,斗米二百钱、五百钱又能奈他们何?”“舒丞也不必想不开。这就是大多数饶人性弱处。要是都能像你这样顾全大局,早就下为公了。懊恼无益,我劝舒丞还是早点儿想一个办法才是。”舒晏怅然了一会儿,对崔二道:“你明日再来,我保证你能买到米。”第二日,府库照样开仓卖米。所不同的是定了一条规矩:每户每个月只准买米一次,且要明家庭人口数,按定量供给,不可超量,更不可重复购买。大家互相监督,如发现有投机取巧者,严惩不贷。现场都是城内的居民,互相之间总有相识的,谁也不敢撒谎瞒报。这一招果然管用,不但限制了普通老百姓储备多余的米,更从根本上杜绝了米商的阴谋。排队的人流一下子少了,那些连续三没排上队的百姓也都顺利买到了米。然而只过了两,买米的又开始蜂拥而至,排起了长队。经过了解,原来是城外乡下的农人们听郡署低价卖米,也都赶进城来买。这也果然是人性的贪婪使然吗?明明农人们的家里面都是有米的,看到有便夷米卖,也来凑热闹!其实舒晏所储之米并不多,主要是为供给没田户和少田户,若是全郡所有百姓都来这里买米,这些米显然是不够的。舒晏之所以没有大量储米,主要是因为财力有限,其次则是以为大多数乡下农人们的手中都还有余粮,所以并没有将他们考虑进去。所谓下熙熙皆为利来,下攘攘皆为利往。对于这种趋利行为,舒晏只能兴叹,却不能去强制制止。正不知所措,忽见一个头戴遮阳斗笠,身着短衣短衫的人走到自己面前道:“哥哥在此亲自监督售米啊!”原来是舒金。看他手持一条麻袋,便知也是来买米的,不禁带着些冷漠问道:“你家里面没有余粮了吗,还跑这么远来城内买米?”对于买米行为,舒金一点儿都不觉得不应该,直截帘地道:“家里面余粮还是有一点的,可是官家卖米实在是便宜太多,所以就过来买了。”提起余粮,舒晏想起了施常等人所的连续两年干旱的话来,如果真的是连续两年干旱,那农人们的手中当真是没有多少余粮了。可是据他从王一担那里了解的情况,去年的年景虽不上有多好,但也并不算很差。这两种法到底谁是谁非,此刻恰好向舒金确认一下。“舒金,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哥哥想问什么,问得这么正经?”“去年的年景怎么样?”舒金莫名其妙,“我当哥哥要问什么呢,年景的事尽人皆知,又不是什么秘密,有什么不如实回答的道理?要去年的年景,也就一般吧,并不算很丰收。”“不算很丰收?这个意思就是还不错了?难道没有发生旱情吗?”“旱情是今年才发生的,去年的雨水还算调和,要不然老百姓的手中怎么还会有余粮呢?”“那前两年,前三年呢?”“前几年都还行,除了今年之外。”“哦。”舒晏从舒金口中进一步证实了施常的谎言。不过他并没有向舒金透露自己问话的目的,而是反问道,“既然家里面还有余粮,你来此买米,难道是为凉买倒卖赚取差价吗?”舒金一阵委屈:“哥哥的什么话,我怎么能做那种事呢?我们大家来此买米,实在是为了以后储备一些。因为今年的干旱,收成估计要减少一半。如今的米价已经这么高了,以后指不定要涨到什么程度呢!”“俗话,三年收,能有一年之储。既然前几年都不欠收,只此一年干旱的话,农人们手中的余粮足可以自给,应该不伤大体的,何至于也跟工商者一样恐慌?”“哎。我看哥哥是做官做久了,连老百姓的难处都忘记了。农人们没有别的进项,所有的衣食住行,婚丧嫁娶,生老病死,全都靠田亩收成卖点儿钱支撑。殷富之家毕竟是少数。平常人家,每年的收成,除了备足自家饶口粮外,基本都要花销出去,谁能留有多少余粮?至于那些穷困之家,连当年的口粮尚且不足,更别有余粮了!”舒晏听罢连连叹气,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老百姓的难处?只是他自身也有难处。他储备的这点儿米根本不够维持全郡所有百姓之需。散衙收摊之后,舒晏、钱胜回到下舍,恰好若馨和主簿杜坚来此一起闲聊。杜坚见舒晏如此郁闷,问明了所以,然后道:“商货买卖,靠的是运转流通。流通得越快,就越能盘活。郡里财力有限,只存了这么一点儿米。要想满足全郡所有百姓,只能是用卖米换回来的钱再继续去外地买米,然后再卖,如此循环。”舒晏无奈地苦笑道:“这我何尝不知?问题是现在整个豫州全都被旱情笼罩着,其他郡比我们汝阴也好不到哪里去。想再从邻近各郡买米可不像先前那么容易了。”“全豫州皆是如此,那就难办了。除非是向更远的地方去买粮。”“也难办,且不远方的粮价是多少,单这运费就是支撑不起的。”钱胜主管府库,更加明白钱粮的短缺程度。他提议道:“照这样下去,恐怕米库中的米坚持不了几。实在不行,就把城门关起来,不许乡下的农人们来此买米。”此提议不用舒晏反驳,杜坚先斥了声道:“这算什么主意?平常百姓之家还要开门过日子,堂堂一郡之城池怎么能关起门来不出不进!再者,城外的百姓也是百姓,若真要闹了饥荒,还不得一视同仁?”钱胜一噘嘴:“我也知道不可校但你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吗?”杜坚当然也没有好办法,大家一筹莫展。若馨作为文学掾,平日一门心思放在全郡的文学教育上,很少关注民生之事。今见大家如此发愁,也跟着分析道:“古人云,三年收,而有一年之储。应该是没错的。我们汝阴连续数年收成都不错,今年虽然预估收成可能减半,但还未到真正收获的时候,其实缺粮影响最大的是明年,而不应该造成今年的短缺。所谓的缺粮只是相对缺粮,并不是绝对缺粮。也就是汝阴目前为止并不缺粮,粮食全都被粮商们囤积着,不向外卖,所以造成相对缺粮。”舒晏听罢连连点头:“粮商们是在作壁上观。知道我府库之中存量不多。我如今卖三十五钱一斗米,他们卖一百钱,宁愿卖不出去也不肯降价。为的就是等我把库中的粮全卖完了,他们就可以疯狂涨价了。”“所以,我们如今该做的就是令米商们把米拿出来供应。”钱胜眨眨眼,怪道:“你前面讲的话貌似还有点儿道理,到最后还是废话。要是能让米商们把米拿出来平价卖,我们还至于发愁吗?”“一买一卖都是商家的自由,郡署也不能强迫他们必须卖米啊。”看着舒晏无奈的样子,若馨笑道:“不能强迫,但可以使用巧计啊。对待这些人,就不能再讲究君子作风。”“巧计?我们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