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上坐着一个赤脸判官,下颌一撇三尺长须,面目威严。堂下分左右列着两排衙役,却个个都是青脸獠牙的恶鬼,虎视眈眈地看着张狂。
“大胆张狂,见到本官,如何敢不跪下?”堂上判官怒目喝问道。
两排衙役瞪着张狂,也跟着齐齐喝道:“跪下。”
公堂本就威严阴森,又被如此多恶鬼怒喝,若是胆子不大,只怕当即就要被吓得瘫软在地。
“修炼之人上不跪天,下不跪地。”张狂坦然应道。
“大胆!”判官大怒,一拍惊堂木,吩咐左右道:“来人,把这个罪犯按下。”
左右应诺,两个恶鬼衙役出列,走到张狂身边,“嘿嘿”狞笑着按住张狂肩膀,把他用力往下压。
张狂只觉肩头像压着两座小山,他又是一缕魂魄,没有修为在身。
张狂硬挺着就是不跪,颗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顺流而下。
恶鬼衙役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
咔嚓!一声骨裂脆响,张狂双肩竟是直接被生生按了下来,森森白骨,在两侧肩头露出来。
剧痛袭身,张狂岿然不动,面色一如既往的淡然。
恶鬼衙役“嘿”了一声,一脚揣上他的膝盖弯。
张狂抵不住巨力,右膝“咣当”一声撞在了地上。
恶鬼衙役又是一脚揣在他的左膝,张狂终于双膝触地。
“回禀大人,罪犯已经跪下。”恶鬼衙役抱拳躬身,向堂山判官禀报道。
判官抚须长笑,对堂下双膝跪地的张狂说道:“任你吃尽苦头,最终还不是跪下了,还不如一开始就跪下,倒免去了一番苦头。”
张狂大笑:“就算你能控制得了我的身体,也控制不了我的心。我心没有跪下,便算不了跪。”
“当真是胆大至极,胆大至极!”判官气得胡子直翘,怒道:“将他打入十八冥狱,让他历遍万般痛苦,到时候看看他的心还跪不跪。”
张狂无法抗衡,当即就被压到了第一层冥狱,油锅冥狱。
只见茫茫的一片荒野上,一眼望去,全是油锅,看不到尽头。
油锅足有水缸大小,地下烧着柴火,直把锅里的油烧得咕噜噜冒泡,腾起缭缭烟雾。
一个个鬼魂,被青脸獠牙的狱卒们横举着,抛进油锅,溅出一串油花。
鬼魂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无尽荒野。
在油锅中,鬼魂们直到被炸得焦黄透嫩,才被狱卒们用一个巨大的铁钳挑拣出来。
一些馋嘴的狱卒,忍不住诱.惑,直接在鬼魂身上撕下大块大块的肉,“吧嗒吧嗒”地咀嚼起来。
鬼魂们被从油锅中捞出来以后,不久天空便落下一道灰色气体,融入鬼魂身体,鬼魂瞬间恢复如初。
但还不等鬼魂喘上一口气,随即又被狱卒抛进油锅。
如此周而复始,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眼前的情景,只说骇人听闻远远不足以形容。其惨状其惊悚,已经是言语无法形容其万一。
“嘿嘿,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狱卒对张狂说道。
张狂不言不语,神情淡然。
“倒是把硬骨头,不过再硬的骨头,爷爷们也能把他磨成骨渣。”狱卒们嘿嘿狞笑着,打着张狂的眼光,就像是在打量着一块食物。
“细皮嫩肉的,想必滋味定是极好。”狱卒们迫不及待地将张狂横举着,投进了一口油锅。
滚.烫的热油炸着张狂,身子无处不剧痛难忍,就像一把把刀子割着身上每一分肉,每一毫肉。其中的苦楚,实在是不足以道尽。
苦不堪言,可偏偏又昏不过去。
油锅外的狱卒们高兴大笑,又伸进铁钳,将张狂露出油面的头也压了下去。
每日油锅炸身,周而复始。
如是一千年过去,张狂神情已经渐渐麻木起来。
这日,那赤脸判官忽然来到油锅冥狱,对张狂问道:“现在你的心跪没跪。”
张狂神情麻木地看着判官,良久后,方才呆呆地答道:“没跪!”
“把他投入挖眼冥狱!”赤脸判官转身走了。
张狂于是又被投进挖眼冥狱,每日被挖下一万次眼球。
又是一千年,他神情更加麻木,连眼神也呆滞起来。
赤脸判官又来问他:“你的心跪没跪?”
一连问了三遍,张狂方才神情麻木,嘶声回着:“没跪。”
于是他又转入石磨冥狱,每日被石磨研磨成肉汁,如此反复。
再之后,张狂又经历拔舌冥狱、刀山冥狱、火海冥狱……
每过一千年,判官都会来问一次,“你的心跪没跪?”
到了最后,张狂甚至已经都不会回答,只是木呆呆的望着判官。
判官大手一挥,他只能继续受苦。
不知什么时候,张狂的一颗心也渐渐麻木起来。
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麻木着,就好像是一尊雕塑,看不出一点生气来。
忽有一日,一股清凉的气息不知怎么地从心底冒起。
“张狂,你还在坚持你的道吗?”似有人在心中一声喝问。
张狂如遭雷噬,整个人瑟瑟发抖。
麻木的外壳,“咔嚓”一声片片碎裂开来。
“我的道?我的道在哪里?”张狂喃喃自问。
“我的道,我所走过的,就是我的道。我正在走的,就是我的道。我所走向的,也是我的道。”他自问自答。
心中,清凉更甚,便如久旱的大地忽遇雨水的滋润,便如饿了一百万年之久,突然喝到了世间最美味的一碗鸡汤,是那样的……爽!
这种爽,纵是万般言语,也不能形容其万分之一。
我所走过的,我正在走的,我将要走的,都是我的道。
不管是低洼泥地,或是布满荆棘,还是阳光坦途,这就是我的道。
不管我来自哪里,将要去往哪里,我的道就是我的道,世间独一无二的道,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它、磨灭它、毁灭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