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左慈等人接受了鲁肃的饯别赠金,继续向吴郡赶路。
随着越来越临近吴郡,众人通过不同的方式,发现了为数不少,和自己目标相同的道人。
他们甚至发现,许多道人,还都是曾经在许昌皇宫中,有过一面之交的熟人。
这些人发现左慈一方的踪迹后,前来和左慈打了一声招呼,便自动离开,并没有和左慈同行的打算。
这一日,众人终于踏入扬州境内,九江郡历阳县,在县城中巡游了一圈,随意找了
一间客栈下榻。
秦始皇横扫六国一统天下后,废除分封,改为郡县制,将整个天下分为了三十六郡,其中就有九江郡。
九江郡治所在寿春,郡名乃是因为境内中众多水泽的缘故,因此才得此名。
秦末汉初之际,九江郡割西境置衡山郡,割南境置庐江,豫章二郡,九江郡范围大大缩小。
汉王元年(206年)四月,西楚霸王项羽封英布为九江王,封地就在九江郡内。
后来刘邦建立汉朝后,又逐一消灭了在楚汉争霸时,为了拉拢人手而分封的诸侯王,英布反汉兵败身死,九江国除。
刘邦改九江郡为淮南国,封给自己的小儿子刘长。
汉武帝时,淮南王刘安因涉嫌谋反自杀后,淮南国撤销,重新恢复了九江郡。
光武帝刘秀中兴汉室,保留了九江郡的郡置,而且还把扬州的州治所迁徙到了九江郡内的历阳县。
后来虽然一度迁徙到了寿春,合肥两地,但无论是历阳,还是寿春,合肥,都在九江郡内。
因此九江郡在东汉时期,可谓是扬州首郡。
虽然因为这些年连年征战不断的原因,历阳县中看起来也和其他地方一样,不复太平时的繁荣昌盛。
但众人还是能够从县城内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建筑物,店铺林立,以及街道上人来车往,还有比其他地方更加沸腾的人声,可以一窥当年的繁华景象。
当众人稍稍休息了片刻时间,然后汇集在客栈的大厅里,准备打探消息的时候,张宝昂首踏入客栈中。
他目光一扫,看到左慈等人坐在靠着窗户边上的几张桌子,悠然自得的说着闲话,不由脸色大变。
正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耳边蓦然听到左慈的声音道,“过来和老道士我说说话……”
张宝沉吟片刻,脸上浮现笑容,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几名同伴,抬足向左慈等人所在的位置走去。
和张宝一起现身的同伴,大多数都穿着和张宝相同的道破,看起来皆属于道教一脉的同道。
其中却有位容貌普普通通,大约二十二三岁年纪的青年,却穿着一身常服,和张宝等人之间的关系,亦显得有些疏离。
随着张宝的行动,这伙人的目光同时向窗户边望去,看到形象十分明显的左慈时,人人都暗自心惊。
“天下三大散仙”的名头,何其显赫,而左慈眇目跛脚的特征,又那么醒目,就连并非道教流派的鲁肃,都知道他的响亮名头,这些道教中的人,自然一眼就认出了左慈。
众人硬着头皮,跟随在张宝的身后,亦步亦趋的来到左慈等人休息的窗户旁。
张宝先是向左慈施了一个礼后,然后随意打量了一番魏伯阳,钟离权等人,心中暗自感慨,开口询问道,“我听旁人说,乌角先生不是带着道友入蜀了吗?”
“想不到竟然会在这历阳县中相遇,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左慈却没有给张宝好脸色,语气冰冷道,“小家伙的意思,是想要讽刺我老人家,表面说一套,背后做一套,出尔反尔,不去蜀中,反而赶来扬州吗?”
面对左慈的无端指责,张宝只觉额头冷汗直冒,浑身轻颤,丝毫不敢有反驳的念头。
“天下三大散仙”之中,左慈出了名的脾气古怪,一言不发就会随便怼人,让对方下不了台。
眼下张宝只能暗自叫苦不迭,怨恨自己为何非要上来,和左慈这老家伙打招呼呢?
就当做完全没有发现左慈,转身就走,岂非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接着又想起是左慈传音在先,自己再如何胆大,也不敢不上来打声招呼就离去。
他嘴巴微微蠕动了两下,还没有发话时,跟随他一道前来,身穿常服的青年已经开口道,“平原管辂,见过乌角先生。”
左慈轻咦一声,双眸精光倏然一闪,上下仔细查看了一下管辂,不解道,“你一个占卜算命的,也来江东凑什么热闹呢?”
管辂闻言尴尬一笑。
此时他刚刚进入江湖不久,自然还没有后来传遍天下,人人皆知的“神算”名头,面对左慈的调侃,一时间只觉无言以对,只能在心中暗自诽谤左慈果然性情古怪。
左慈戏弄了一下管辂后,目光转向张宝,一眨不眨的盯视着张宝的脸庞,似乎是想要张宝必须为了刚才的一番“嘲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不可。
张宝哈哈一笑,突然间却觉遍体生寒,一股恐怖至极的气机,就那么罩在自己身上,哪里还笑的下去。
他亦是果决之辈,当下便以光棍般的无赖口吻道,“前辈和我师父同辈,自然亦是我的长辈。”
“我自问方才的那句问话,并无任何不妥,如果前辈非要指责我,我也愿意承担一切。”
左慈伸手重重的拍了一下身前的桌子,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说了一个字道,“滚!”
张宝如奉纶音,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转身招呼同伴,匆匆忙忙逃离了客栈。
出了客栈,他们连历阳县城都不敢再继续待下去,随意在街上买了一些吃食,便立刻上路离开了县城。
等走出了城门时,才发现不见了管辂的身影,众人稍一探讨,都觉得这个一路上都有些冷漠的青年,显然是在看到左慈以后,便决定和自己等人分道扬镳。
客栈中,随着张宝等人身影的消失,管辂却并未一同离开,反而神态自若的留在了左慈等人身旁。
钟离权奇怪的看了管辂一眼,询问道,“小伙子怎么不和张道友一起离开?”
他见管辂一身常服,显然并不是道教中的同道,因此并没有称呼管辂为道友。
管辂微微一笑,摇头道,“我是在半路上遇到张教主的,一起结伴而行,可以随时随地自动离开。”
黄巾军虽然被各地官军镇压,但还是有许多余部在坚持战斗;而且作为骨干的太平道教众,同样在官方的打压下,实力大损,但官方也无法将其完全消灭。
太平道的教主本来是“大贤良师”张角,张角身死,张宝假死脱身以后,自然继承了太平道的教主之位。
普通人虽然不知道其中的隐秘,然而道教各流派,对这个消息,却都了如指掌。
严格意义上来说,管辂并非道教中人,但他亦有自己的渠道,能够知道张宝继任为太平道教主一事。
和左慈同行的一位道人古怪的瞧了管辂一眼,好奇道,“听说尊驾的占卜之术天下无双,可否为贫道算一下,此次的江东之行,最后是否能够顺利?”
此时管辂名声不显,但也有部分消息灵通的人物,已经知道了他的能耐确实了得,这道人正是其中之一。
同时为了表明自己并没有强求管辂占卜,甚至还以尊称称呼管辂,显示出自己坦荡荡的态度。
管辂悄悄瞥了一旁正在摇头晃脑,似乎对一切事情,都毫不关心的左慈一眼,苦笑答道,“道兄勿要听信他人谣言,小弟的占卜之术,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开口的道人呵呵一声,显然并不相信管辂的自谦说法。
左慈双眼微微开合,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摇头道,“眼下天机混乱,连我都无法查探究竟。”
“管小子的占卜能力,就算再强上一倍,也无法算到和江东有关系的任何东西。”
管辂闻言脸色一正,赞同道,“我看江东地气升腾,但又和虚空隐隐相合,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古怪的变故?”
“有一次我想要深入追究时,却发现如果自己一旦强行占卜的话,甚至有陨落的危险,因此才不敢继续。”
魏伯阳,钟离权和同行的道人们想起在半途上,左慈曾经说过,于吉把自己的元神,和江东地脉以秘法相连的事情。
均忍不住暗自一凛,这管辂的占卜,确实有其神妙的地方,虽然没有真正的直指根源,但能够察觉到江东不寻常的地方,已经超出了他们不知道多少。
这正是术业有专攻的道理。
占卜虽是一种小道,但能够以小明大,以微见著,察觉天机,推断吉凶祸福,实在有其独到之处。
眼前的这平原管辂,无疑已经在占卜一道上登堂入室,达到了惊人的境界,就连左慈都知道他的名头。
左慈呵呵一笑,叹息道,“于吉为了躲避自身劫难,以秘法将自己和江东地脉相连,其祸无穷呀!”
管辂脸色一白。
他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够看到,江东的地气升腾,但想要查探究竟的时候,却发觉危机重重的原因。
于吉身为“天下三大散仙”之一,一身的实力,却做不得假,乃是货真价实的“仙级”强者。
同时亦是道教当中,传下《太平清领书》,足以开宗立派的一代大宗师,这样一位绝世强者的命格,自然远远超出普通人物不知几许,乃是世上最尊贵的一批人。
他如果想要强行占卜,和江东相关的变故,自然而然的就会牵扯到于吉的身上去。
如此一来的话,肯定是危机重重,冥冥中自动引发心灵警告,才使得管辂不得不半途而弃。
也许再过几十年的时间后,等到管辂的占卜术大成,本身的功力,也臻至“混元如一”境界,或许还能有那么几分希望,算到真正的“仙级”强者,而毫无反噬。
但眼下的管辂,却只不过是位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又怎么能够和数十年后的自己相比?
这一刻,看着自己眼中,一片模糊,气机沸腾如水的左慈,管辂心中充满了苦涩。
(正史中,管辂生于209年,在夏侯渊身死的219年时,都只有十岁而已,自然不可能会给曹操算命,本文中管辂的年纪和事迹,都取材自《三国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