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拉弹奏的娶亲乐队,分列在迎亲队伍的两侧,用尽全部心思,努力演奏欢快的乐曲。
钱塘县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迎亲的喜事未必每日都有,迎亲乐队也并非只有他们一家。
主人家能够邀请他们的乐队,赏给他们一口饭吃,已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更何况李公甫作为钱塘县县衙的捕头,虽然并不属于正式官员,但也是比较出名的吏员。
李公甫自从升任捕头之后,在这位置上干的风生水起,据说颇得县尊老爷的宠信。
也称得上是钱塘县县城的一号人物。
这一次李公甫妻子许姣容的弟弟许仙成亲,就连给乐队的红包,都比平常人家要厚一些。
李公甫许姣容夫妇两人,对许仙向来都十分宠爱,许仙成亲这样的大事情,更加不会有什么亏待。
就在前几天,神出鬼没又神通广大的青衣女童,突然却现身李公甫家中。
口口声称白蛇和许仙的姻缘,本来乃是由天而定,但亦是通过自己之手促成。
言语中有说不出的沾沾自喜神色。
然而做为这桩好事的媒人,青衣女童非但没有开口向许仙,讨要什么红包。
反而大方的送给了许仙,以及李公甫许姣容夫妇三人,一笔让人感到眼神迷离的巨大财富。
许氏姐弟两人,还有李公甫都觉得大感不解,连声推辞,不愿意接受的时候。
青衣女童却笑着告诉两人,这算是祂私底下替白蛇,付给李公甫许姣容夫妇,抚养许仙长大的费用。
青衣女童的说法,让李公甫许姣容夫妇,还有许仙都不由的生出,十分怪异的念头。
这哪里像是许仙娶了白蛇,反而像是白蛇,娶了许仙,所以青衣女童便付给了李公甫许姣容夫妇偌大的聘礼……
当许姣容提出来,这不符合礼仪时,青衣女童淡淡告诉几人,这个世界上,难道有比成仙,还要珍贵的宝物吗?
白蛇和许仙成亲,是为了报恩千年前,许仙的前世,救下白蛇一命的恩情。
只要偿还了这个恩情后,就可以功德圆满,立即成功飞升到天界,成为逍遥自在的仙人。
这样的一个成仙际遇,又岂是人间界中,普通的金银财宝,可以比拟的?
李公甫许姣容夫妇无可奈何的收下,青衣女童给予的大笔财富,于是迎亲乐队的红包,便比预定的更加丰厚了几分。
拿着主人家给予的丰厚红包,这只娶亲乐队中的每一个成员,都恨不得使出十二分的力气。
一路行来,演奏的声音,都比以往更加响亮,更加的欢快不少。
直到迎亲队伍行走至街角拐弯处,被一手托钵,一手拄着禅杖的老和尚拦下。
这拦路的老和尚,看上去慈眉善目的模样,并没有任何穷凶极恶的气息。
然而他只是站在街道的最中间,便如同一座巍峨高大的山岭,挡住了迎亲队伍的去路。
马背上,从浑浑噩噩状态中惊醒的许仙,并不知道,这站在街中心的老和尚的来路。
但还是有人认出了挡道的老和尚,发出一声惊讶的赞叹,叫破对方身份道,“法海大师……”
“您这是想要干什么?”
出声者是一条路上卖力演奏,乐队中的一员。
此人惊讶于法海蓄意站在街道中心,拦下了娶亲队伍,所以便停止了演奏。
随着他的罢演,原本和谐的节奏,顿时便被打乱,再也不复原先的气势恢宏。
一个接着一个乐队的演奏人员,跟随同伴行动,悄悄的放下嘴边,手上的乐器。
街道上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无比。
许仙却浑不知危险的降临,端坐在马背上,不以为然的望着拦路的法海。
暗觉不解询问道,“今日是许仙的大喜之日,大师能前来捧场,乃是许仙的荣幸。”
“不妨请大师稍等片刻,自有盘缠奉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法海蓦然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眸,掠过惊人的神光。
接着轻轻提起柱在地上的禅杖,然后轻轻的向地面一顿。
“轰”的一声巨响。
仿佛晴天霹雳般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个迎亲队伍人员的耳边,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许仙目光呆滞,不知所以的望着法海。
他连法海的真实身份,都一无所知,根本就不知道,这老和尚是为了什么而来。
法海却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向许仙道,“施主福缘深厚,和我佛有很大的缘分。”
“何不随贫僧一起,参悟正果?”
听到法海的说辞,不仅仅是许仙觉得不可思议,就连其他人等,都有些莫名其妙。
在场的众多人,不管是谁,都从来没有遇到,拦着娶亲队伍,要求新郎官出家的古怪和尚。
即便先前认出法海身份的那名乐队演奏者,都瞪大了双眼,仿佛突然不认得了法海。
在他想来,作为金山寺主持的法海,向来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大德,怎么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
许仙眼神中终于恢复了几分神采,上上下下打量了法海一眼,突的噗嗤一笑。
法海也不恼火,反问许仙道,“施主何故做笑?”
许仙好像没有听到法海的询问,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嘴唇微动间询问道,“大师是不是和我家娘子有仇?”
“否则怎么会无缘无故,站在街道中心阻止我们成亲?”
法海闻言哑然。
他似乎是第一次认识许仙,仔细的观察了许仙半晌时间,才幽幽叹息道,“许施主果然不是那么简单……”
“那么,你愿意跟随贫僧一同诵经拜佛吗?”
许仙嘴角微微一扯。
真是没脸没皮的老和尚,跟着你一起诵经拜佛,又能有什么好处,比得上大美人软香温玉在怀中?
青灯常伴,枯坐佛前,只是那些失去了一切的失意者,没有办法的选择。
我许小乙大好青春,还有无数的美好生活,都没有享受过,又怎么愿意和你一起出家?
白蛇固然是千年的蛇妖,然而却长的貌美如花,端庄秀丽,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况且听青衣女童和白蛇的说法,只要能够协助白蛇,让牠报恩后功德圆满。
就能够和白蛇一起,飞升天界成仙。
只要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选择和白蛇在一起,而不是和一个老和尚,一起诵经拜佛。
许仙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在不久前,他心中还暗自觉得,被青衣女童,强迫自己和白蛇成亲一事。
颇为心不甘情不愿。
认为青衣女童和自己的姐姐,还有姐夫,根本就没有顾及自己,便安排好了一切。
他的意见似乎完全不重要,就如同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般,任由棋手随意摆布。
然而遇到法海后,许仙才醒悟过来,世界上的事情,最怕的还是一个对比。
比起被人按着头和白蛇成亲,法海想要让他出家,常伴青灯古佛,还要更加的恶劣。
对青衣女童和许姣容的埋怨,在法海面前,顿时如同一缕轻烟,全都消散不见。
两相比较之下,娇妻在怀,就算做不到同古人那样举案齐眉,最终如果能够成功飞升成仙。
岂不比坐在蒲团上面,敲打着木鱼,有口无心的诵经拜佛,要美妙无数倍?
法海望着思绪不定,满脸挣扎不已的许仙,突然只觉满心的苦涩,道途昏暗。
对他来说,手无缚鸡之力的许仙,只要轻轻的吹一口气,就能够让他陷入到生死不明的危险中。
然而身为佛门弟子,自然不会做出这等,有违佛法,随意杀戮凡人的事情。
即便这个凡人,和白蛇有莫大的渊源。
终究也只是一介凡人。
可惜和白蛇之间的道途相争,却容不得法海,有任何的犹豫,否则便会面临走火入魔危机。
因此只能够委屈一下许仙。
幽幽的叹息声,刚刚出现虚空中,法海手托“法音金钵”,握着金色禅杖。
突的欺身向前,朝马背上的许仙扑上来。
白光一闪,许仙从马背上消失不见,一片云彩,倏然飞速掠向了虚空高处。
钱塘县县城街道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声音,人人奔走相告,新郎官被劫的事情。
许仙只觉眼前一黑,重新恢复视力时,便骇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马背上面。
而是跌坐在一朵云头上,身旁就是那位法海,身下则是飞速掠过的大地。
第一次腾云驾雾,其实并没有让许仙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反而显得有些平静。
就连暗中观察他的法海都暗觉奇怪。
许仙脸上神色古怪,转头左右张望了好长时间,最终目光落在法海的身上。
不知为何,法海心中突然觉得有些惊悸。
他左思右想,都不知道,自己这一份突如其来的惊悸感,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来?
许仙跌坐在云头上,任由法海带着自己,向金山寺急速飞掠,并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事出反常必有妖!
法海想起来,许仙对自己的侃侃而谈的画面,相比眼下的沉默,觉得格外的不妥。
许仙双腿颤抖,费力地从跌坐的状态,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从云头上站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时时间,在尝试无数次的失败后,他终于和法海一样挺着身躯。
迎着晚霞,笔直的站再云头上,眺望远方。
眼见着在夕阳之下,金光闪闪的金山寺,出现在视线当中,法海却没有任何的喜色。
因为许仙突然毫无征兆的一声发问。
“大师,你觉得自己,斗得过那青衣女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