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老者听了孙悟空发问,忽然一同落泪,喟然叹息道,“是一场预修亡斋。”
取经人师徒闻言面面相觑。
猪八戒笑得只打跌道,“公公耶,老猪我只知道有个什么预修寄库斋,预修填还斋,哪里有个预修亡斋的?”
“我看你家里模样,也不似有什么人亡故,没有白喜事排场,这做的是哪门子亡斋?”
那老者跌脚捶胸,哏了一声道,“你们一路来时,可曾看到过,河边那块石碑?”
沙悟净忙答道,“看过,可是上书通天河三字,下书‘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十字的那块石碑?”
老者又道,“再朝着通天河岸边走,大约里许路程,有一座灵感大王庙,可也曾看到?”
孙悟空笑道,“我等在河边,闻到鼓钹之声,便循着声音,前来造访贵府借宿。”
“却没有看到那一座灵感大王庙,敢问陈老丈,究竟何为灵感,还请解惑?”
两个陈姓老者闻言一起垂泪道,“圣僧啊,那灵感大王,也有莫大神通。”
“感应一方兴庙宇,
威灵千里祐黎民。
年年庄上施甘露,
岁岁村中落庆云。”
李玄奘长老不解,询问道,“施甘雨,落庆云,也是好意思,你却这等伤情烦恼,又是何故?”
先前接引取经人师徒的老者道,“若只是保佑四方百姓,倒也是个正神,我们方圆所有人欣喜还来不及。”
“只是这个灵感大王,纵然慈惠却伤人,要吃那童男童女,才肯救济百姓。”
李玄奘长老“啊”一声惊叫,不安道,“那神真要吃童男女,却不是昭彰正直神。”
老者叹息道,“正是。”
孙悟空闻言环视了一圈四周环境,沉吟道,“听你之言,莫非今年是轮到你家。”
“要贡献童男童女,给那个什么灵感大王做祭品,所以才会做预修亡斋?”
陈姓老者道,“今年确实是轮到舍下。”
“那灵感大王一年一次祭赛,要一个童男,一个童女,猪羊牲醴供献他。”
“每年祭祀时,他一顿吃了,便保我们陈家庄风调雨顺;若是不肯祭赛,就来降祸生灾。”
“因此年年不得不办。”
李玄奘长老听了叹息不已,说一声“可怜”,为祭祀的童男女;又道一声“可恨”,埋怨那灵感大王。
他知晓孙悟空本领,当着两个老者面,嘱托大徒弟道,“那恶神如此可恶。”
“我们若是不知内情,倒也是无能为力;如今却知晓了,徒儿你需出一份力气,降妖除魔才行。”
孙悟空点点头,却同李玄奘长老道,“师父,八戒和沙师弟两个也能协助。”
猪八戒闻言心里暗骂一声“弼马温”,见李长老转头看来,满脸笑容道,“我虽实力低微。”
“也能为师哥放屁添风,为师哥助威呐喊。”
沙悟净却露出愁容,询问道,“师父,若我和二师兄,大师兄都去对付恶神。”
“却谁来保护你的安危?”
孙悟空眼珠一转,仰头看了一眼虚空中,隐身的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还有一十八位护教伽蓝。
没有揭破沙悟净话中漏洞,只是向两个老者道,“那妖怪前来收取童男童女,又是什么情况?”
陈老者面现难色,相告孙悟空道,“我等皆是凡人,哪里能够察觉那灵感大王底细。”
“每次都是不见其形,只闻得一阵香风,就知是大王爷爷来了,众人即忙满斗焚香,老少望风下拜。”
“祭祀的童男童女却是放在灵感大王庙里,人不敢进庙,等到天明再入内观看,男女都没了身影。”
李玄奘长老不知厉害,听两个老者说起灵感大王手段,也是吓了一跳,叹道,“真是恶神也。”
孙悟空却不以为然,摇手呵呵道,“也不知是哪个,不知道死活的妖怪。”
“在这里假扮神灵诓骗百姓,遇到了老孙我,正是活该牠命中注定要倒大霉。”
祂安慰李玄奘长老道,“不会碍事,让徒儿和八戒两个,变幻模样假扮童男童女去庙里。”
“等那妖怪上门享用童男童女时,趁牠不注意之际,一棒子就将牠打杀……”
猪八戒听了却心中大惊道,“哥哥呀,若是入了灵感大王庙,岂非是羊入虎口?”
孙悟空板起脸,呵呵冷笑道,“你这呆子,吃了人家一石面饭,五斗米饭与几桌素食。”
“怎么就不肯与人家救些患难?”
猪八戒被祂如此责难,顿时哑口无言,又推脱道,“师哥呀,我虽然有天罡数三十六般变化。”
“变山变树,变石头变癞象,变水牛变大胖汉还可,若是想要变小孩子,却有几分难。”
孙悟空不管这呆子的胡言乱语,吩咐两个老者道,“且将你家要贡献给妖怪的童男童女,都请过来。”
陈老者兄弟也不知孙悟空用意,急忙一同入屋,抱出自己家小儿子和小女儿两个。
两个小儿皆年幼无知,却哪里知道,自己被当做灵感大王祭品,还笼着两袖果子,吃着耍子。
蹦蹦跳跳,在那里手舞足蹈,不晓得自己死期将近。
陈老者见小儿小女天真无邪模样,心里痛楚,只是不断落泪,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玄奘长老看了叹息不止。
孙悟空心里有数,看了看他家小儿子,嘴里念动咒语,摇身一变变作男孩一般容貌。
陈老者灯下忽觉得眼花,只见孙长老消失不见,原地又有一个小小男童。
两个男童对望了一眼,互相搀着手,在灯烛前跳起舞来,嘴里念着稚言稚语。
吓得两个陈老者勃然变色,睁眼看去,不管怎么辨认,也认不出谁真谁假……
忽然其中一个男童吐气出声道,“呆子,你又愣着做甚么,还不速速变成旁边女童?”
猪八戒听见孙悟空催促,肥头长耳脸上露出几分难色,又看孙悟空所变童子横眉竖目,才觉惶恐。
你看牠,嘴里急急忙忙念动咒语,只是把脸上变作女孩子面目,肚子依然肥大。
上下半身完不搭,像足了某部动画里,萝莉脸庞,壮汉身子的哪吒,看起来十分的滑稽。
孙悟空见牠模样,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这呆子便吭哧吭哧,急切辩解道,“老猪说了,我本领低微,没师哥那般神通。”
“如今变是变了,你却又来取笑老猪,真真是好没道理。”
一旁众人见了如今猪八戒模样,也是各个呵呵一笑,让猪八戒好不尴尬。
孙悟空就朝牠吹了一口仙气,说一个“变”字,消去猪八戒肥大肚子。
果然与那女童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分别。
两个陈老者看着屋内,仿佛镜子映照般的两个男童,两个女童,呆呆不敢相信。
孙悟空瞧他们痴呆模样,笑道,“要怎么供献?”
“也不知道是要捆了我们两个去,还是绑了去;是蒸熟了去,还是剁碎了去?”
老者这才恍然大悟,慌忙道,“不敢不敢!不是要让两位长老死了去庙里。”
“只是用两个红漆丹盘,请二位坐在盘内,放在桌上,着两个后生抬一张桌子,把你们抬上庙去即可。”
孙悟空笑嘻嘻道,“既然如此,且拿盘子出来,我们师兄弟两个试试。”
两个老者随即叫人取出两个丹盘,叫孙悟空与猪八戒两个,坐在丹盘中间。
又有四个后生,抬起两张桌子,往天井里走走儿,又抬回来放在堂上。
这壁相正在嬉弄,忽然听到外面锣鼓喧天,灯火照耀,同庄众人打开前门叫,“抬出童男童女来!”
猪八戒顿时吃了一惊,对孙悟空道,“哥哥耶,我们真的要扮作祭品,给那灵感大王吃下肚去?”
孙悟空变作男童,坐在丹盘里头,闭着眼睛,不言不语,仿佛没有听到猪八戒询问。
猪八戒没有听到答复,正想要从丹盘上站起身子,走下桌,耳边听到孙悟空冷声呵斥道,“呆子。”
“你若走动半步,老孙就打断你的孤拐。”
猪八戒闻言心里害怕,只好坐在丹盘里头,不敢动弹,却被陈家庄众信人等,将猪羊牲醴与孙悟空一起,喧喧嚷嚷,直抬至灵感庙里排下。
陈家庄众人又将孙悟空,猪八戒变幻的童男童女,设置在灵感大王庙最上首。
只见这灵感大王庙里,供桌上香花蜡烛,正面一个金字牌位,上写灵感大王之神,更无别的神象。
摆列停当后,一齐朝上首神像叩头道,“大王爷爷,今年今月今日今时。”
“陈家庄祭主陈澄等众信,年甲不齐,谨遵年例,供献童男一名陈关保,童女一名陈一秤金,猪羊牲醴如数,奉上大王享用,保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祈祷完毕,又一起烧了纸马,各回本宅家中,只留下童男童女,让灵感大王享用。
那陈老者陈澄和弟弟陈清两个,携手回到家中,却看到一个雷公嘴脸的和尚。
站在李玄奘长老身边,和这长老说长道短,睁眼看时,不是孙悟空又是谁?
陈澄和弟弟陈清想起方才自己等人,带着孙悟空所变童男,猪八戒所变童女,一起进了灵感大王庙里情况。
仿佛做梦一般,呆呆瞪视孙悟空。
也不知道孙悟空是怎么脱身,回到自己家中,只不住叫苦道,“祸事来了。”
“你这长老,怎么不好好呆在大王庙里,让那灵感大王一口吞下肚去?”
“莫非是事到临头,却想着要反悔,抛下肥头长耳的长老,孤身一人逃了回来?”
“若是让那灵感大王知晓,少了一个童男,岂不是惹牠大怒,要牵连整个陈家庄不可?”
陈澄和陈清捶足顿胸,悔恨交加,不该听了孙悟空胡说,要行李代桃僵。
跌坐在地上,哭哭啼啼,唯恐灵感大王知晓,陈家庄中有人想要愚弄那大王。
从今以后,不肯再为周围调解风雨,反要降祸生灾。
这正是,“灵感大王有灵,李代桃僵糊弄。”
也不知道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