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许昌新皇宫落成并入住后,相比起这些年来窘迫的困境,可谓是刘协有生以来,少有的喜事。
虽然他仍旧在曹操的掌控之下,但随着以各种隐秘方式,来自于各方的不同高手们,源源不断地进入新皇宫中,带给了刘协某些难以言明的异常感觉。
虽然这些高手们来源各异,目的不明,但拜见天子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指明了自己的介绍人,乃是道人史子眇。
这些大都身着道袍的江湖人,来历固然颇为可疑,但刘协却是知道那道人
史子眇是何许人,因此在叮嘱王越对皇宫加紧防护的同时,都一一放入皇宫。
王越虽然在心中暗自叫苦,但无奈和先帝刘宏有过约定,只好更加劳心劳力,提防可能的意外发生。
与此同时,却觉得道人史子眇无事生非,不知好歹,偏偏在自己即将要离去的时候,不分青红皂白的招呼了如此之多的道士,分明是心有不轨。
然而刘协看着皇宫中肉眼可见,急剧膨胀的实力,原本小心谨慎的心态,亦发生了变化。
他虽然不知道,曹操是否已经清楚,最近几个月时间里,新建皇宫的变化,但仍旧难掩兴奋。
正当刘协准备展开一些,原先只在脑海中设计过的计划时,却异常尴尬的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成功指挥,这些暗中“投奔”自己的,三山五岳的高手们。
此时他才心生懊恼,合着住在自己皇宫里头的,居然全都是一群只吃干饭,并不干活的大爷?
无声的诅咒了道人史子眇几次,刘协心头感到悲哀不已,自己虽然身为天子,却是没有得利的人手可用。
国舅董承不久前以“衣带诏”的名义,暗中招揽朝中,对曹操心怀不满的大臣们;不过由于时间尚短,因此准备的还并不怎么充足,无法立刻发动对曹操的讨伐。
刘协发现让诸多高手都恭敬以待的左慈,知晓对方是和当年,发动黄巾暴动的领袖,张角三兄弟的师父南华齐名的神仙人物,一时间觉得颇为兴奋。
这样的人物都来投靠了自己,莫非真的是有天助,我大汉朝依然大有可为?
但左慈不冷不热的态度,却犹如一盆冷水,直接浇灭了刘协心底最深处的一丝期待。
刘协这些年来,在董卓等人掌控下,小心翼翼的生活,到底比常人有更多的谨慎。
但他这种小心谨慎,面对左慈仿佛夹枪带棒般冷嘲热讽,在不经意间一下子就被破了防。
众多道士高手们的不配合,还有左慈的冷言冷语,终汇聚成刘协的一句反问,“敢问仙人,我大汉还有几年天命?”
刘协心头怒火无可遏制,左慈名声再怎么响亮,在江湖中的地位再怎么崇高,又如何能够和朕这个天子相比?
祖龙嬴政有言,并且刻在传国玉玺上的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刘氏从秦朝手中接过天命,号为正统,已经四百余年,又岂是左慈的两句话,就能够消除的?
左慈轻轻一顿手中拐杖,好笑道,“光武帝刘秀中兴汉室,乃是借助各地豪强的力量,本来就是先天不足。”
“现在各方豪强力量壮大反扑,已成军阀;朝廷却衰败若斯,此便是弱干强枝局面。”
“陛下,你自己扪心自问,还能够支撑多少年时间?”
刘协心头一片苦涩。
左慈所说的话句句在理,并非仅仅是口出狂言。
这些年来,刘协深深的意识到,自两次“禁锢之乱”后,朝廷对于各方豪强,便渐渐的失去掌控力。
而且先帝刘宏和张角三兄弟合谋的事情,更是将时局推向了最混乱的深渊。
允许各方豪强自己募兵抵抗黄巾军,一下子就让开国时就十分强大的豪强们,变成了真正的军阀。
而他虽然身为天子,号称整个天下的共主,但本身却并没有掌控任何权势,只是强力军阀手中的一个傀儡而已。
李傕,郭汜两人混战,天子和朝廷百官困守长安,甚至连吃食都找不到,只能够强自挨饿。
当某些人想要借用“天子”的名义,对天下发号施令的时候,他刘协才会是至高无上的一代帝皇,能够对任意一位军阀,哪怕是最强大的袁绍,都可以大声呵斥。
当并不需要“天子”的名义时,他不过是躲在皇宫之中,瑟瑟发抖的一介儿童。
虽然随着时间的缓缓消逝,昔年的稚童,已经变成了青年,但依然无法改变困局。
左慈眼望神色迷茫,不自觉流露出懦弱的刘协,轻声叹息道,“天命既不可违,陛下不妨顺应天命,等到天命转移的那一刻,顺水推舟脱身而走,不失为一个保全性命的法子!”
刘协自嘲一笑,看起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左慈正准备再指点一下,这位出生后就命途多舛的傀儡天子,蓦的神色一动,感应到虚空中传来的异变,不由的神色一变,目光转向传出虚空涟漪的位置。
皇宫中,几个暗自隐身的高手,同时眉头一皱,遥遥望向左慈和天子所在的宫殿。
刘协心头悸动不安,循着左慈的目光望去,只见一道虚幻不定,仿佛风中残烛般的模糊身影,突然毫无声息般现出现在宫殿的另外一端,然后睁眼向他和左慈两人望来。
这一道目光扫来,刘协只觉得脑海轰的一声,一时间竟只觉思维完全混乱,整个人陷入浑浑噩噩的状态。
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听见左慈暗含不满的一声低哼,从虚无缥缈的虚空传入耳朵,这才渐渐的回过神来。
映入眼中的便是左慈满脸怒意的脸庞,随着左慈目光转来,体内陡然生出一股暖流,缓缓的在体内经脉到处游走了一遍,最后凭空消失无影无踪。
这才让原本感觉有些冰冷僵硬的躯体,变得渐渐暖和起来,重新回复了知觉。
刘协浑身一个激灵,发现那一道刚刚还虚幻模糊的身影,此刻已经凝实了许多,变得和常人身躯无异。
只见这刚刚现身的道人,头发雪白如霜,脸上肌肤红润细嫩,身上披着一件鹤氅外套,手中则提一根藜杖,眼中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看向左慈刘协两人。
然后对刘协行了一礼,漫不经心般道,“散人于吉,见过陛下!”
“不意左兄早在许昌城中,早知如此的话,于某必将尽快赶来,和左兄一会!”
左慈摇了摇头,轻声呵斥道,“你来便来了,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却要对天子下手?”
刘协心中蓦的一震,难怪自己方才身体出现了异状,感情是中了这妖道的暗算?
他想起左慈那携带这化解自己暗算的一眼,暗想左慈虽然惯于口出恶言,但终究并非坐视不理的人物。
接着又想起两人的对话,心中幽幽轻叹。
于吉上下打量了刘协一眼,好笑道,“王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
“自当诸邪退散,百病不侵才对。怎么连我小小的一记辟邪法眼,都抵挡不住呢?”
左慈脸色变黑,愠色道,“好你个于吉,胆敢在左某的面前,如此肆意妄为?”
“信不信左某拼着受伤的可能,也要留下你的这一个元神化身?”
“左某就不信了,你的元神化身,能够随意的分化,随意浪费都不觉得可惜?”
他话音一落,举起手中拐杖,轻轻朝地上一顿,一股奇异的力量,顿时透过虚空,遥遥击向了于吉的元神化身。
于吉元神化身一阵剧烈摇晃,仿佛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摇摇欲坠,但又总能有惊无险的避过所有危险,永远离舟毁人亡只有一步差距。
刘协瞪大双眼,想要看清楚左慈,于吉两人斗法的精彩画面,突然觉得阵阵的头昏目眩,眼前出现了光怪陆离的幻象,然后惊讶的发现,鼻尖下方一片温热。
他伸出右手随意一抹,举至眼前时,这才骇然失色,只见手掌的五指上尽是触目惊心的殷红鲜血。
我流鼻血了!
刘协身影一阵颤抖,脚下一个踉跄时,身躯被一条雄健有力的手臂紧紧稳住,耳边听到王越的声音道,“陛下,你功力肤浅,无法承受两大散仙级打斗溅射的余劲。”
刘协转头一看,只见王越站在自己的身旁,手持“龙渊剑”,脸上露出凝重神色。
一身雄厚的功力运转到极致,惊人的护体真气透体而出,足足有四五尺的距离,把刘协都包裹了进来,提防着天子被左慈和于吉斗法时无意中误伤。
王越双眸神光爆射,紧紧盯视着左于两人斗法的场景,手中“龙渊剑”时而挥出,将散射过来的余劲击溃。
突的颜色大变,抓起身旁刘协的一条肩膀,施展出身法,瞬息间冲出了宫殿。
逃出宫殿后,又继续前行了十来丈距离,这才终于停下身来,望着发出阵阵轰隆声响的大殿,悄声叹息道,“以两人的功力,这座大殿只怕在劫难逃。”
硝烟弥漫之中,刘协看到十丈外的大殿建筑,就像是被一只史前巨兽挥舞着可怕的利爪,哧啦一声,让原本浑然天成,美伦美央的宫殿从中断成了两半。
王越神色平淡,刘协却觉得欲哭无泪。
自己刚住上不久的宫殿,就这么被于吉这个可恶的妖道,一见面就摧毁了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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