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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恩赦天下,宽宥犯官,恩泽后人,柔玄镇白家已是无罪之身,如何不得认祖归宗?”听着这些不相识的堂兄弟们的嘲讽,白明简的眼神尖锐起来,他清亮的声音在雪天里更为清冷。
“笑话,家之有规,国之有法。国有法,则赏罚以饬臣民;家有规,则劝惩以训子弟。”白明智的神色更为不屑。“你既是冒名顶替自然不晓得我洛阳白氏家训第一条,‘毋作非法,而犯典刑’,凡是族人犯国罪,送官究治之时,也便是他开除出宗之日。你倒不如跟大家说说看,柔玄镇是个什么地方?你爹你娘是个什么?”
这话说得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众所周知,柔玄镇为流放之地,居民多为作奸犯科之辈。
这孩子生的眉眼皆好,却没想到流放犯的后人,他们方才对白明简生出的惜贫怜弱之情,减下去大半。
人群中传来阵阵嘘声。
白明简看着他们,他生于柔玄镇从不认为是可耻的事情,祖父人品耿直高洁,身为他的子孙他引以为傲。只是世人都嫌贫爱富,重视名利,他幼时多受白眼,见众人鄙夷的神情,很是习以为常。
他抿着嘴唇,这世上大概只有一人不在乎自己出身低贱寒微,落魄发达都待他始终如一。他直视着众人异样的眼光,却在人群中没有瞧见阿措的身影,心再次重重地坠了下去。
他转过头去。
朱家将白明简从获鹿城接回来,倒是从未曾在外人面前提及这些事情。当年白明简的祖父白赫平因言获罪,流放戍边,带走了白昭仁一家,其三代人在柔玄镇生计艰难,二十年与洛阳不通音信,外人自然更不清楚。
冯二奶奶也是隐隐约约听见族人提起,哪能知晓内情。她跟在白明智、白明学两兄弟后边,又气又恼。她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来之前答应的痛快,根本就没有为她着想出力。他们隐忍了一路不说,她只当他们眼馋自己给的好处,原来他们是要在众人面前戳破了,看她笑话的。
白家几房的妯娌子嗣明争暗斗,她素日出尽风头,却哪想着了道,被两个大房不上台面的煨灶猫坏了事情。
她当时被薛妈妈说动了,太过心急心切了。
她瞪了一眼在旁侍候的薛妈妈。“你这个糟婆子可是出的好主意,丢人败兴!”她扭头欲走,却反被白明学嬉皮笑脸地拉住。“好婶子,我们替你出气,怎的走了?”
冯二奶奶心中泛苦,她但凡有个儿子,怎轮到这两个不上进的东西欺负到自己头上。“好,好,那你们想怎么样!”她给小厮使了个眼色,要他定将白家二爷白昭安找来。
薛妈妈扶着几欲气晕的冯二奶奶,见着情势,畏惧地低下了头。
在场的这些人中,也就是朱成礼与朱成义两兄弟晓得白赫平当年获罪,另有因果。他们见白家这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站在朱家门口出言不逊,把妹妹朱成慈都骂了进去,眼角都蕴着怒气。
然而碍于长幼尊卑的礼数,他们作为年长的长辈不能拉下脸和这两个年轻人对骂。
朱平治沉稳说道。“我朱府虽不懂白家宗族之事,却也知开除出宗是大族中最为厉害的惩罚措施,定要白氏宗族族长、年长者及当地乡贤在祠堂开会议定,非你二人信口雌黄所说。各位乡亲父老,朱家与白家结亲于二十年前……”
刘氏嫌朱平治啰嗦没底气,她的泼辣不亚于冯二奶奶。白家两个毛头小子就将朱家不放在眼里,她如何忍得,与白明简同仇敌忾起来。
“天底下尽多天打雷劈,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的东西。我这个妇道人家只听说兴旺人家兄友弟恭,可没听说哪家人走茶凉,将自己兄弟扔到荒无人烟的地方二十年,不闻不问!若不是我们朱家惦念出嫁的小姑照顾一二,这孩子早死在荒野里了!过往的乡亲既想听这个热闹,你们倒是评评理!”
场面一片混乱。
大雪中,在朱府门口聚集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朱成礼埋怨刘氏。“男主外,女主内,你这话说出来,算是什么规矩!”
刘氏却瞪了回去。“再不争口气,难道还要被人在家门口欺负了不成!你们男人评理,我是替小姑喊冤!再说,跟混人讲道理哪能讲通!”刘氏的为人不坏,这些年只是对婆婆偏心甚为不服,见白明简分文不要,被同姓同辈奚落,又格外心疼起这个孩子了。
朱成礼的脑袋都大了,他三十年都没吵过自家夫人,只是呼喝着仆人将白家人请出大门之外。
白明智、白明学两兄弟被刘氏骂急了,要捉着白明简见官,说他冒名顶替,污蔑白氏。
“你应该知道,官府放年假了。”白明简扯开白明智抓他衣襟的双手,冷不丁地说道。
白明智被噎住了。“你别以为没人能够惩治你!”
“去白氏祠堂吧,听祖父说,在洛阳每年大祭时,都要将族谱带到祠堂查核,今天正是祭祀之日。”白明简摸出来怀中的恩赦令。
恩赦令和阿措的契书都是他贴身不离的东西。
白明智瞧着白明简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邪气横生。“有种你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