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此之后,陨仙门名存实亡,只留下藏宝阁中、黎屿一人。
李长源没有杀他,要杀黎屿,真是太过简单,只是,有些事情,帮忙反而会成为负累,江湖上的恩怨情仇,不是单单一张嘴就能说清楚的。
张文亮有恩于我,黎屿的命,就留给张文亮来拿吧。
话说,寻遍荒原大陆边角,尽是找不到张文亮的踪迹,他人呢?
“小二,空了,上茶。”
“诶,来啦。”
仅有一书生,独坐酒楼中,不品好酒不吃好肉,钟爱这家酒楼的高峰云雾。茶香四溢,可惜身旁无故人。
咚咚、
故人,这不就来了嘛。
“等有一段时间了?”
“不差那半个时辰,坐。”
张文亮探手请落座,黄天拄着木拐,饶有精神气的走来。拉开椅子坐下之后,挑上几分眉梢,看了眼这桌台上的已是凉透的茶水。
是有几分嫌弃,却也端起小抿了一口。
凉却的好茶,也是别有风味。
“师兄不去?”
黄天轻声问道。
张文亮望望窗外,街道上寥寥几人,这才大白天的正午,却没有什么居民摆摊叫卖,不说是有大事,谁又知道这小县城里的人儿们都离走他方了呢。
南坑城,也是清净多。
“不去了。”
张文亮心平气和,从离开陨仙门以来,从未有过如今日一般的心境。
四处寻秘宝、留机缘,选人才、躲追凶,最后还与天道相争,差点儿就落了个逆天的罪名,险被天道抹灭。
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那小子,现在大道已成,荒原大陆上,难有敌手,就让老师傅暂歇一阵,随那小子闹去。
张文亮主动伸手过去,将黄天面前已经凉透的茶水掀去,空杯换盏,又给黄天倾了一杯温茶。
弄得黄天有些诧异,更是不好意思的双手接过。
张文亮泯然一笑:
“呵呵,客气什么,日后还要带你去寻长生大道,现今就这番客气,日后不怕我这做师兄的顾不及师弟,要说往后不觉间,师兄心中有愧怎么办?”
“师兄说笑了,其实,凉了的茶也能喝,倒了有些浪费。”
“老去的人还能看上眼,我也是随了你的性子。”
张文亮说罢,与黄天同时笑了起来。
“呵呵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唉……”
“师弟又何故叹气?”
张文亮好奇问道,黄天不自觉回想往事,说起从前:
“以前在陨仙门的时候,遥要记得,师兄是客卿长老詹莹的亲传弟子,而我只是一个宗门里谁都看不上眼的外门弟子,高攀师兄不起,境界修为、实力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是也。”
听黄天讲着回忆,张文亮看着窗外冷清的街道,寂寞使然。
“要不是那一次武道会结束之后,我给师兄你送去一条手帕,或许今时今日,也与师兄无缘。”
张文亮纠正其:
“什么话呢,该说是从后来的宗门门主弹劾之时才开始,我师父那时被门中长老算计,当年也是我年少轻狂,没安耐住性子暴起伤人,唉,莫不是师弟,被逐出宗门的就是我了。”
黄天不知其中缘由,遂问:
“那……师兄后来怎么也离开了宗门?”
张文亮脸色有些变化,明显有些阴沉,不太愿回忆起的往事,可还是娓娓道来:
“我的那位女师父呀,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说是要我避避风头,门主弹劾之事,其中有些猫腻,师父决策再三,让人将我送了出去。说是送我外出历练,等我多年之后回宗,门主之争的风头也过了,但师父座下又多了一名弟子,是我的师弟,也是当今的……门主。”
其中衍化,听得黄天不敢深思。
是有什么阴谋?
真是细思极恐……
“师兄也不用多想,陨仙门而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只是个念想罢。”
“这茶挺不错,听说你那里还有好些?”
“师兄看得上,拿去便是。”
两人相视一看,接着品茶。
……
李长源飞离陨仙门之后,一道神识传音相隔万里传到张文亮的脑海中:
‘老师傅,还偷懒呢,不过来看好戏咧?’
黄天不明,只得见张文亮忽而的一笑。
“师兄想到开心的事了?”
“不,那小子给我神识传音,给我去看戏。”
张文亮紧接着说道,略有无奈之意:
“但我懒得动啊,想好好歇一会儿,你说,怎么办呢?”
黄天不假思索:
“告知便可。”
“说得轻巧,你以为劫神镜就无敌啊,劫神镜的神识传音最远距离也不过八千里,你猜猜那小子在多远的地方?”
“嗯……难不成在八千里开外?不对……”
黄天一边思考一边喃喃着:
“荒原大陆东郊那边的战场,距离这里也没有八千里吧。”
张文亮乐呵一笑:
“呵呵,那小子真要一开始就去了东郊,现在哪还有时间给我传音呢,他啊,现在还在陨仙门那里。”
“啊?”
陨仙门位于荒原大陆最左侧,正西方向,往西出了陨仙门地界,再飞不到十里便是黑海。而那个地方,距离位于荒原大陆右下角的碎片大陆这处,
相隔三万里远。
在张文亮的认知中,哪怕是劫神镜巅峰,强如黎屿那厮,超过一万里的距离想要神识传音,短短一句话就要耗费大半灵力。听闻方才李长源的语气,感觉还很轻松。
‘张文亮,张公子?张老大爷?你咋不回话?’
李长源又一次神识传音回来。
惹得张文亮晦涩发笑。
怎么回话,笑死,根本回不了,回不了一点。
正纳闷怎么回应的时候,张文亮忽然感觉自己后背一凉,这小子……,居然动用天道之眼?
‘好哇,我在这边干大事,你却窝在南坑城喝茶?’
李长源抱怨一句,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眼下还有事情要去做,既然张文亮选择不管不问,接下来,就由李长源全盘接手。先去东郊那边看看吧,李长源之前在陨仙门的藏宝阁吞吃时,没用天道之眼探视过东郊,也不知道东郊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飘渺境巅峰,传说中的存在,而今现世有,这一方世界有哪去不得,欲要去往,一念即可。
“瞬。”
言出法随,李长源微微合上双眼,道出一字,转眼间再看,身前已处东郊南下的战场之中。
司明……星道宗。
还有其他不认识的修士,各种奇装异服的修士,却也不是散修,毕竟也有几些修士是穿着相同衣服,招式也有相同。
妖狼、猿猴、狮子老虎猎豹蛮牛,各种野兽,与人族修士争相拼杀。
战火不停,天境修士肉身抗敌,合道之上的法修则是拉开距离,用道法、各种毁灭式的法术轰击。
少有一些修士,靠着自己的治愈手段,在战场上游走,为那些不相识且受了伤的修士疗伤。
纵使看得清楚,哀嚎、嘶吼声不断的喧闹,仍有几分扰乱了李长源的心弦。
更有遍地残烛,尸山血海、不尽褴褛刀枪破烂样。
甚是,杀伐地狱。
劫神一念可动天雷,这周边遥遥远处火山群、天上火山云,皆为劫神境的实力震颤,地震在酝酿,地壳颤动,蓄势待起。
狼王与司明对上,两两之间打得难分难舍。
战场上,各自都有对敌,或是一对一,或是一对多,无暇顾及远处的光景,任谁都是杀红了眼,刀剑无不有白刃,兽齿无不有白净,皆染敌鲜血。
戾气、杀意,充斥洋溢四周,空中弥漫着腥风。
“嗷!!”
“孽畜,看招。”
司明法修了得,却是喜好拳脚搏斗,用灵力附着在全身,与狼王单打独斗。战斗的余波就足以逼退周围所有的妖兽和修士,别处也在激斗着,人族的形势不容乐观,颇有倾倒之势。
场上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偶有妖兽欲要上前偷袭,起身旁的修士就会主动上前拦截。
被护着的那个人,是上官元。
他是游走在场上救助其余伤员的治疗者其一。星道宗宗主司明用神识传音特意吩咐过,多留意上官元,不能让他收到妖兽的袭击。
李长源望着这一幕幕场景,有些心寒。
纵观大局,原来人族是这么脆弱么?
强者才能与妖兽抗衡,其余的弱者,天境修士面对同等级的妖兽,要两到三人才勉强抗衡,想要诛杀,更是要四人以上。
体型小一些的妖兽更是麻烦,速度灵活,游荡在修士的周边,伺机而动,对修士们的隐患远远打过妖狼和其余大型妖兽。
狡猾的敌人,是餐桌上的毒药,愈是尽兴,愈是容易死亡。
但也该结束了,这场战争持续了多久?李长源不知道,当下是不能再有伤亡,妖族无罪,人族无罪,谁说谁有理,天道之下,皆为刍狗。
也是【天心】所使,李长源面对这种场面,多少变得冷漠。
冷眼看去,也没有多少的震惊,好像以前有过,有看到过无数这般场景。天道代行者,也拥有了天道曾看见过的无数记忆。
那些记忆,响应在李长源的大脑中,多情最是人心,但感觉,自己的心……是不是已经死了?
“诶?”
在上空停留了好久,终于是有人注意到了李长源。
全因那修士的身旁突然掉下来一只飞禽妖兽,乍一看,合道境的火鸟?怎么突然就死了?还不止一只!
李长源停留于战场上空,一个人族体貌的修士,悬空而立,半晌不动,肯定有不少的飞禽妖兽会上来进攻、偷袭,但就算李长源一丝不动,那些妖兽要伤不到李长源分毫。
灵力护体,在李长源的周身如同荆棘盔甲,撞上来的妖兽,反而被自己的攻击反噬,加上李长源境界灵力的弹射,纵使是元仙巅峰的妖兽,被会被反噬到一击毙命。
不知不觉,成堆的妖兽从空中落下,才有修士察觉惊奇。
战斗的空隙时间,修士抬头望去,看见李长源,却也看不出李长源曾经有过的容貌特征。
银白长发、一身纯白长衣,身形小巧,面容稚嫩的像是十三岁的少年,没有半分像从前。
在那些修士们的眼中,这又是谁家的大能?
竟能纹丝不动,击落数尊元仙境的大妖,实力深不可测,当真恐怖如斯!
李长源大抵猜到,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没人能认出他了。不如就这样?装作一个某家隐世宗门的大能,出来救救场,随后淡去也好?
“唉,也好,也好。”
李长源也不少多有世间纷扰,飘渺境,已经算是这世间最强了吧。
无敌,果然是——
“【破势】——镇。”
李长源抬手,轻言片语,刹那间,战场之上,所有的妖兽都突然止住了动作。好些正在嘶吼的妖兽,正大开獠牙欲要撕咬眼前修士,忽然哑了声,动作也僵硬到立足不稳,侧旁哐当倒下。
那些妖兽眼前的修士们都看傻了眼,刚刚还热血上头着呢。
现在……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儿?妖兽们都集体抽风了?
司明不会惊讶,也没有手软,在狼王顿住动作之时,立刻出招,手刃扫去,直取狼王首级。
劫神镜四周天的狼王——毙命!
灵力不显,没有多少修士注意。由于李长源的暗中出手,战场上的风向瞬间反过来一边倒,妖兽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被人族修士们手刃痛快。
远处,不断有修士御空逃亡而来。
那些修士都是别处被飞禽妖兽追杀着逃来避难的,此处是战场,来到这里只会更加混乱,但去往别处,他们根本甩不掉身后的妖兽,只能来到这里,以图混乱中能散去妖兽的注意,再试图从战场中脱身。
不想参加战争的修士比比皆是,虽也只是小部分。
每个人都有选择活命的权利,怪不得他们懦弱,只愿以后的他们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能不畏生死。
看着战场上的倾倒之势,为了以防意外发生,李长源在上空停留着,足足观看了半日之久。
刀剑声息,止戈停战。
人族与妖兽之间的大战,算是于此结束。
修士们松开手中刀剑,精神松懈之后,才发现自己早已力竭,若不是信念撑着自己继续战斗下去,怕是早就已经成那妖兽爪下亡魂。
终于……
终于……
“终于赢啦!”
“师弟,你看啊!你看见了吗,我们赢啦!”
“师父,徒儿为你报仇啦。”
……多有修士哀声苦涩,战后亦是不剩多少欢喜。
战争,换来无尽哀愁。
星道宗全员弟子原地待命,其余宗门弟子拾掇着战场上有价值的妖兽遗物,差不多时候,也都奔走相告,结识一些并肩作战的道友,也就是相继离去。
有部分去往黑河对岸,回到了丘晋大陆,还有一些则是反身去往荒原大陆西边、北边方向。他们原本就是荒原大陆上的某家宗门子弟。
司明回身,仰头恭敬说道:
“这位尊者大能,援手助阵当有大功劳,在下感激不尽。”
李长源却是有些难为情,能有什么大功劳,在自己眼里,这些都不过是小打小闹。……对于他们来说,却是生死之战。
李长源降下身子,脚尖悬停于地面几寸高。
双脚没有落地,以此,李长源的个头才与司明的身高持平。
司明也是表明敬畏之心,弯下身去,低头说着:
“不知仙尊大名。”
这一问,可让李长源犯了难,怎么,要不直接说出‘我叫李长源’这件事?不太好,本来就变了个模样,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或是离开了这里,他们专门来找我咋整。
回想到自己初入江湖那一阵,就是在南坑城吃了亏。
报上自己的名字,报上自己的宗门,结果就是自己差点儿折了命,宗门差点儿被拆完。
‘唔……,不好、不好。’
李长源心里计较着,正苦恼应该给自己起个什么名字,忽而,罗莎建议道:
‘感觉叫白童就不错。’
“白童。”
司明恭敬道:
“感谢白童仙尊出手相助!”
面对司明的客气,李长源多少还有些不适应,尴尬的连连摆手道:
“不用谢,那个,这里没事,我就先走了。”
“恭送白童仙尊。”
李长源一个瞬身,消失于场上。
而后,冷自宽跛着腿走来,从身后走到司明身旁,一把手搭在司明肩头上,忍着疼痛唏嘘一声,好奇的问道:
“怎么不直接招呼他?”
司明则是望着李长源瞬身远处的方向,目光轻柔,微声说着:
“要说你没情商,还是说你没脑子?”
“咦惹,什么鬼话。”
其实司明也知道,‘白童’就是李长源,只是他也明白,李长源也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李长源了,那小子终会去往更高更远的地方,这里留不住他,不如,就留下一个称号,让这世人惦记。
战场上的修士们在修整一番后,相互搀扶着离开这里。
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星道宗的弟子们都在司明的带领下回到了星道宗,当日,不少宗门子弟的遗体下葬,他们被埋葬在各自所属峰主的山峰下。
立了墓碑,挂了念想。
以后,也时常会有师兄师弟来看,师姐师妹来送花。
南坑城,
张文亮一直在这家无人光临的酒楼就座,一直坐到夜晚。
一楼有脚步声缓缓走上来,张文亮开始沏第二壶茶。
且那嘴边吟说是:
“我的好徒儿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