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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正平跪地求人的戏码,在大队里早已司空见惯,很多时候肖坤国宁愿这个侄儿去当个正经的街溜子,虽说说出来同样不好听,可至少不像他现在这样丢死人。
“又要借钱?”肖坤国依旧背着双手,丝毫没有让肖正平起身的意思。
肖正平点点头。
“我昨天看见你在供销社~~”肖坤国心说你小子还挺会找时间啊,昨天撞见我卖烟,今天就来借钱了!一边问着话,肖坤国一边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数出五块递给肖正平。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肖正平又是提酒又是下跪的,尽管肖坤国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他还是得顾及侄儿的面子。何况也许是肖正平还念着一点儿亲情,不管以前在外面如何鬼混,他很少跟两个伯伯开口借钱,今天他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肖坤国估摸着不给是抹不开了。
谁知道肖正平却没有把钱接过去,他依旧跪在地上,身板儿挺得直直的。
“大伯,我昨天去供销社是卖菌子去的,卖了三块多,不过那钱加上你这五块,还不够。”
“不够?咋的,你想找我借钱供叶儿念高中?”肖坤国递钱的手一颤,一口老血差点被气得喷出来。
“不是,我欠了胡山川五十块钱,没钱还就把我家的山林作价抵给他了,过两天就是约定的日子,要是再没钱,那山林就~~”
肖正平话没说完,肖坤国就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边打还边骂:“你咋这么没出息呢!你咋不把你爹刨出来卖了呢!混蛋玩意儿!”
肖坤国的打骂声马上吸引出屋内的人,让肖正平没想到的是,二伯二妈也在。
肖正平大妈出门之后立马挡在肖正平身前,大声指责着:“大白天的,你发什么癫(疯)!早饭吃癫药啦!”
回过头,大妈又想把肖正平扶起来,“娃儿,大上午的,你跪着干啥?”
肖坤国被二弟肖坤水拉到一旁,仍觉不解气,指着肖正平骂道:“我发癫!我发癫!你问问这个混账东西,是我发癫还是他发癫!”
其实不用肖坤国解释,几个伯伯妈妈一瞧这架势就明白大约是咋回事,不过能把肖坤国气成这样,看来这事儿非同一般。
大妈见拉了半天肖正平就是不肯起身就干脆不拉了,问道:“平子,你把你大伯咋了?”
肖正平看着大妈有些慌乱又略带疑惑地眼神,深吸了一口气,“早死早超生”,他心里想着。
于是,肖正平把刚才给大伯说的话又给三位长辈说了一遍。
话音刚落,大妈就跳起脚来,一双手不停地拍打自己的大腿,“造孽哟,你这娃儿咋就这么不听话,你说你想咋办?你干脆把我们这几把老骨头拆掉卖了算了~~”
大妈跳着脚大骂,其他几位要么不停地摇头,要么喘着粗气,肖正平看在眼里,心里一阵阵绞痛。
闹腾了约莫半个小时,最后四个老人或蹲或坐在肖坤国的后院里,就像四只霜打了的茄子。
肖正平挪了挪早已麻木的双腿,轻声说道:“大妈,您别愁。钱我会还您的,我以后再也不出去混了,只要您帮我保住山林,我保证,三个月~~不,我保证一个月就把钱还给您。”
肖坤国撇了肖正平一眼,“你拿什么还?你能保证把这钱用去还账就很不错了,我还指着你还钱?!”
此话一出,肖正平马上心安了。
“大伯,我知道我以前混账,但是您看着,从今天开始,我一定好好过日子。我不仅要把这五十块还给您,以前我在您这儿拿的钱也都还回来。”
大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肖正平闭嘴,都到了这个地步,什么保证什么誓言要多苍白就有多苍白。
“你回去,五十块不是小数,我一下拿不出来,回头我凑凑,凑够了就给你送过去。”肖坤国的语气失望到了极点。
肖正平愣了愣,就算他再混,话到了这个地步,也没啥好说的了。
起身的时候,肖正平差点栽倒,是二伯肖坤水一把搀住了他。
正打算转身离开,身后肖坤国又开口了,“把那些玩意儿给我拿走,看着就来气!”
肖正平转过头,看着放在地上的酒瓶和红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拿。
肖坤水见状便将酒和糖提起来,凑到肖正平身边说道:“我送送你。”
目送着两人离开后,肖正平大妈立马快步走到肖坤国跟前,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是不是又发癫啊,你真要把钱借给他?”
肖坤国本来就一肚子火,老妈子这一拍,他立马就炸开了,“不借还能咋地!你说不借我还能咋地!”
一旁的二大妈这时也开口了,“大哥,老三家小子咋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钱借出去怕就拿不回来了,还不是小数,一开口就是五十你去哪儿给他弄五十啊!”
肖坤国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抓住机会,冲他二大妈喊道:“咋的,一个伯子拿不出来,两个伯子还拿不出来?”
二大妈惊觉不好,马上伸出手做拒绝状:“这话赶话的,咋还把我们家扯进来了呢!我先申明啊,坤水儿没钱!”
肖坤国站起身来,剜了弟媳一眼,“坤水儿有钱没钱,你说了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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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伯后院到院门口的这段路,肖正平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没有一脚是踏实的。
肖坤水跟在他身后,垂着头不住的叹气,“你找谁拿钱都不该找胡山川拿,就算你不念我跟你大伯,你也应念念你爹的脸面嘛!”
肖正平苦笑一声,从二伯手里接过酒和糖,“二伯,回吧。”
肖坤水摇了摇头,转身回屋了。
走出院子,肖正平只觉得浑身轻松,大伯答应借钱,这事儿就已经板上钉钉了。可是没能走出去多远,他又觉得胸口憋得慌。
如果是以前的肖正平,得偿所愿后肯定就把自己说过的话抛在脑后。可是现在,他已经不是从前的肖正平,他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他要把所有的欠债给还上,要供秀叶去念大学,他还得让大伯二伯再看见自己时,不会像今天这样失望。
想着想着,他扭开酒瓶盖,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一口下去,肖正平觉得不过瘾,又灌了一大口。
就这样,肖正平带着浑身酒气和小半瓶子酒回到家中,刚推开院门,就看见秀叶挂着两行泪水坐在自家门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