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低沉,血红色残阳把一个个人影都拉得颀长,赤金色的余晖铺洒在毫无建树的荒芜农地上,晚风把孤零零的枯树吹得愈发凄凉,摇头晃脑的野草好似在不停嘲笑着挣扎在血泊中试图求生的伤者。
许为纵马飞驰在青黄交接、杂草横生的荒地上,周围的土壤高低不平、干涸死寂,短短的距离中布满了断木枯枝和长着杂草的碎石残垣。
隐山卫五十人对阵黄巾贼百余人的地方,恰恰就在以前南陈东宫的大门口,不远处甚至可以看到焚天大火都烧不掉的焦土色墙根。
隐山卫五十人明显是偏离了主战场突围追击到此地,但看起来终究是被黄巾贼给缠住了。
等许为接近时,一开始的五十人已经快被杀掉了一半,黄巾贼在几个面具人的带领下几乎无往不利,许为在很远的地方就发现为首那名面具人正是前几日在金禧楼二楼彩色琉璃台上大开杀戒的壮硕面具人。
而在许为一人一骑真正冲入战局后,才发现同样在金禧楼杀人无数的锦衣面具人也一起闯进了隐山卫的军阵中。
隐山卫镇山三帅的样貌身形都十分有特色,三帅之一的智帅——闻千羽立于隐山卫的团团保护中,他手持利剑看起来意气风发,不断指挥着各处隐山卫的站位跟动向,正是因为他的指挥,隐山卫现在虽然看起来兵败如山倒,实际上却依然在以一定的速度接近城门。
镇山三帅之二的老帅——朱大用,人如其称号,看起来就是个年过花甲的高大老人,但此时的他竟一马当先充当箭头迎上了壮硕面具人和锦衣面具人,而且四五招下来不落下风。
黄巾军并没有部被派出去,还留有几十个人在保护着正当中富态中年人,从他宽实的后背和粗壮的肩膀可以看得出此人年轻时应该也是位孔武有力的游侠。
有意思的是,一开始连许为都没发现的隐山卫镇山三帅之三的妖帅——吉昊,此时竟带着十来个隐山卫绕到了黄巾军主阵的侧面,以卵击石般开始对着黄巾贼主阵发起猛烈突袭,攻势猛烈直指众人层层包围中的那位富态中年人。
更远处的地方许为已经看不到,也难以知晓高振和其他面具人去了什么地方,为今之计只有先行赢下这一仗活捉了壮硕面具人和锦衣面具人后再徐徐图之。
许为瞥见老帅朱大用以一敌二竟还能不落下风,而且边打似乎还在往另一个方向移动,顿时发现了隐山卫的意图。
隐山卫以剩下这三十来人作为诱饵,引得前来厮杀的面具人和黄巾贼离主阵越来越远,为的就是能够给妖帅吉昊的侧面突袭争取时间。
可是要用十几个突入至少五六十人层层包围防御的主阵,即便各个以一当十也未必容易。
毕竟普通人一对一的时候或许非常厉害,可一旦密密麻麻看起来杀不完的人朝他涌去并将他包围,任何一个普通人都难免会慌乱。
而人一慌乱后纵使身怀绝世武功都未必能够使得出来,毕竟杀人与被杀说到底就是红刀子白刀子出两个来回的事情,根本不会给人留下慌乱犹豫的机会。
所以了解隐山卫策略的许为此刻没有丝毫犹豫,调转马头持枪直直杀向了右手边的黄巾贼主阵,在此刻他心中无比清醒地知道,要赢下这场遭遇战,救下更多的人以及获取更大的线索,舍弃自甘做诱饵的那部分人就是最明智的决定。
因为要冲入黄巾贼的主阵中去生擒或杀死对方的大头目,许为在座下花马飞速靠近军阵时突然弃马而去,任由那匹高大花色骏马在主阵边缘横冲直撞,最后奔入了一望无际的暮色荒原之中。
花色骏马造成的短暂骚乱帮许为争取了很多时间,他看准妖帅吉昊突袭猛攻的位置,从一个与吉昊正相对的地方突然主阵。
主阵中大部分人都在严阵以待面对吉昊迅猛难挡的突袭,另有小部分人因为花色骏马的乱入而陷入慌乱。
身着鸦羽色劲装的许为如黑色鬼魅般持枪突入主阵,主阵最外面一圈的黄巾贼甚至未能发现许为,被粗制铁枪刺了个串糖葫芦。
见手上铁枪一穿三人,许为立马松手弃了这一支,然后夺下了倒地之人手上的那杆铁枪。
几乎是转瞬间的一枪杀三人让许为在短时间内占据了殊为有利位置。
一上手许为就知道眼前这伙头戴黄巾贼人绝非行伍出身,虽然他们四散埋伏后狠狠包围突袭了隐山卫以及陆家打手的计策很高明,但军阵之中他们的站位、武器、零散盔甲都显得过于门外汉。
尽管有人指挥着黄巾贼人层层叠叠护住位于最中间的富态中年人,算是形成了完整的保护阵势,可在这阵势中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没有纪律和自身的战略可言。
突然出现的许为仅凭自己一人便以长枪形成了一道圆满完整的枪阵,这里面的缘由除了许为强横无情恍如紫电暴闪般的迅疾枪法外,更是因为主阵里这些黄巾贼人站位混乱,退意激增,在第一轮围攻的那些人被许为杀死后,便再也没法组织第二波围攻势头。
遥远处的山峦上,红得如举火烧天般的晚霞连绵不绝;近处许为手上那杆做工粗糙的铁枪上,不知是因为夕阳斜照还是血色浸染,冷冽枪头此时红得发紫,似一刻不停地正在眼前的敌人身上暴射出尖锐火舌。
深入敌阵中的许为已然调整好了御卫术的呼吸,尽管剩下的黄巾贼在主帅附近一道银铃娇声的指挥下终于振作起来朝着许为包围杀去,可此时的许为已经无人能挡。
黄巾贼阵中,许为鸦服似影,影随枪走,身形之线与铁枪之线交织,前一刻枪尖刚在眼前三名黄巾贼身上撞出数个血孔,眨眼间已经腰随枪走翻身刺穿身后数人的手臂和躯体。
许为举枪向上横挥,扫开挥来的刀斧、割开倒霉敌人的手腕乃至脖颈,犹如天上血月;忽而又在几番前突右刺后下压铁枪,在避开对方枪戳刀砍的瞬间,俯身横扫周围之人的小腿脚踝,犹如血月水中映。
这时许为也终于明白,隐山卫智帅闻千羽确实有些智谋,他正是看准了这些黄巾贼乃是一群地痞流子临时训练组建而来的乌合之众,才有意把自己当作诱饵,给妖帅吉昊取下敌方大头目首级争取时间。
所以在许为一人一枪突入主阵中心时,另一边的妖帅吉昊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冲了进来,不过就在最后一圈黄巾贼护卫线被许为和吉昊突破后,一支藏在主阵里面的由女子组成的弩箭队赫然出现。
这支由女子组成的弩箭队见到从两侧攻入的许为以及吉昊后,也不管周围的友军,一轮极近距离的强弩疾射便朝着许为等人而去。
周围的哀嚎声惊恐声不绝于耳,受伤倒地的那些可都是头戴黄巾的他们自己人啊。
这支女子劲弩队使用的居然还是失传已久的连弩,一轮刚过便又接一轮,打得许为不得不扔掉铁枪扛起一具尸体抱头鼠窜。
三轮近距离的弩箭暴射,吉昊和另外几个隐山卫也没能部躲过,两个忠心耿耿的隐山卫舍命堵在了吉昊前面,弩箭虽不像长弓暴射那般致命,但近距离吃上一发也足以要了命。
吉昊身边最后的三名隐山卫虽也有各色盔甲护身,幸而没有性命之忧,但现下已然是没了再战的能力。
许为趁乱回头看了眼远处的隐山卫主阵,似乎只能看见穿着各色布衣的黄巾贼人,却难以再看到穿着统一深色着装的隐山卫,恐怕即便是还有人存活也已经危在旦夕。
这时只听“劈里啪啦”几声的爆炸声响,一阵浓烟从吉昊那里冒出,身形不高的吉昊刹那间就没了踪迹。
许为也不去管吉昊去了哪,趁着那支女子劲弩队填装弩箭那转瞬即逝的机会,吸上一口急促大气,抬起手中的那具尸体就朝着正面的两个女子砸去。
不去看尸体砸没砸中对方,许为暴起浑身力气连扔三具尸体后,瞬间拔出后腰的镰刀跟匕首猛冲向对面的数名女子。
除去被许为用尸体砸中的几个女子外,其他女子早已经装填完了三枝弩箭准备就绪,可明明许为就在她们五步外的距离,那一轮无比神贯注的齐射却被许为一个虚晃给避去大半,剩下几支不是擦着许为的发梢而过就是射中了许为的残影。
已经被许为近步欺身的几个女子自然不会再有第二轮齐射的机会,虽然她们只是头戴着黄巾的女子,虽然她们的皮肤眉目看起来水灵而惊恐,虽然她们中有的年纪还很小,可上一刻还在生死线上徘徊的许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心慈手软。
女子能顶半边天,同是浴血奋战没有人可以瞧不起舍命上战场的女子。
但同是命悬一线,也不可能有敌人会对女子留手,许为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距离以匕首连续刺倒了两名女子。
许为不去拔刺入一个女子腹中的匕首,赶忙向旁边一个翻身躲开向着自己射来的数支弩箭,这几支弩箭没有射中许为,却是射中了刚刚被许为刺伤的一名女子,令其当场毙命。
翻身躲闪后,许为手中同时多了一把连弩,只听短弦弹射之声清脆,扳动手弩机巧上提新弩箭声音利落,弓弩扳机扣动之声轻盈干净,两个女子倒地之声沉闷……
待许为握住镰刀打算解决剩下几名女子时,渐渐散开的浓雾中一名手持稍短横刀的年轻男子一路杀出,眨眼间就杀掉了剩下的人。
雾中出现之人就是吉昊,令许为感到诧异的是,一直倒将人杀干净时,吉昊的双目都是紧闭着的,妖帅之妖似乎也有迹可循。
浓雾散去,十分不平坦的荒地上,一个同样身穿黑衣黑甲的女子正拉着肩膀厚实的富态中年人逃离主阵,身后只有几个人零零散散跟着。
可就在许为和吉昊打算追上去杀了黄巾贼大头目完成计策时,侧身破空声音“唰唰唰”得响起,一阵令人心骇咋舌的飞蝗石雨朝着许为和吉昊二人袭来,中间还席卷着一道饶有磁性的声响,“休伤我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