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的一声炸响后,半空中绷直的腰带,应声而断。
崇祯随即滑落在地。
“啊!?”
原本跌坐在地的王承恩,被吓了一跳。不过多年练就的服务意识,还是令他本能地伸出双臂,接住了皇爷后背。
“咳咳咳。”骤逢变故,崇祯顾不得其他,赤红着脸颊,捂住脖子连声咳嗽起来。
“什么人!?”相对冷静的卜大醒,却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周遭:“不好,是闯贼!”
在卜大醒眼中,山顶四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些零零落落,穿着花衣衫的怪人。
在卜老爷认知中,这种穿束,正是流民为主的闯贼应有的扮相。
与此同时,传统风格的中式寿皇亭背后,急匆匆转出来一伙人,向此处奔来。
定睛一看,这伙人却是奇怪。居中的身穿对襟短衣,一旁却有穿着补丁短袍的随从,还有肩扛着奇怪什物的。
奇奇怪怪的团队,令卜大醒一时间有些困惑。奈何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也阻拦不了来人。
不过卜大醒这时已经站直了身躯不论来得是谁,想要加害皇上,得先从他尸体上跨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卜老爷做心理建设这当口,一伙人冲将过来,没等卜老爷说什么,当先壮汉只是伸臂一格,就将卜老爷推到了一旁。
紧接着,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胖子,喘着粗气站在了皇帝身旁。另有同样装束的一个中年人,也并排凑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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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人,一个本名李汉,常用名李大嘴。
另一个本名张冬东,曾多次冒名曹川。
在这个历史时刻,由这二位代表曹皇帝出现在煤山顶,也是题中应有之义,某势力早就对今天这一幕有了相应预桉。
毕竟,原本的大明臣子接班明王朝,最好是要有法理依据的。而刚才被镜头录下的崇祯上吊一幕,就是最过硬的证据了。
之所以派李大嘴,是因为他是内臣之首。由他来见证明王朝结束,是比较合理的。再加上一个张冬东,也算是配置齐全,格外重视了。
当然,对于这种深入险境的危险活计,李大嘴这个贪生怕死的老丝,一开始肯定是不愿意来的。
奈何李大嘴身份特殊,这事曹皇帝肯定放心他来就这,当李老爷哼哼唧唧跑到天津后,北伐军司令部也是给他配齐了特种部队、京城内应、以及外围接应人员后,这货才不情不愿动的身。
这边厢落好位后,小肚腩愈发明显的李大嘴,一边整理衣着,摆姿势,还一叠声催促:“快快快,给皇上把头发扎起来脸上也抹一把,瞧这一脸煤灰,谁认得!?”
随着胖子话音,马上有两只大手伸过来,将崇祯散乱的头发草草扎了个发髻。与此同时,另外几双臂膀也伸了过来有拿着汗巾给皇帝抹脸的,还有捏住王承恩固定造型的:“不要乱动,就保持这样,听明白没有!?”
可怜王承恩早已被吓傻,倒是一动没动。而崇祯套一句台词:一个人受了太大打击,就会进入精神官能休克状态,不再有反应。
一天之内,先后遭遇了亡国、杀妻、臣叛等种种高端刺激,继而万念俱灰,崩溃到上吊自杀的崇祯,这时再次遭遇反转,其大脑其实已经处于宕机状态。对外界刺激,他现在产生不了正确反馈。
这时的崇祯,双目呆滞,脸上全无表情,浑身瘫软,只能由王承恩跪扶着半坐于地。
总得来说,临时出现的团队,效率还是很高的。短短两分钟后,人员呼啦一声散开。歪脖树下,两立两卧的四个人,终于摆好造型,被取进了镜头里。
见一切搞定,李大嘴紧了紧领带,向对面的摄像师叫道:“好了没有,需不需要打光?”
戴了副高度眼镜的摄影师,已经支稳三脚架,将数码摄像机调试好了。闻言,他竖起大拇指:“光线刚好,我开机了!”
“发报,发报!”胖子随后干咳两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大声念诵起来:“大明亡国公证书。”
“经现场证实”
俗话说好事多磨。就在李大嘴朗声念诵一句后,一旁却有人勐地冲进来怒喝一声:“原来是曹贼爪牙!呔,走狗,故布疑阵,羞辱君上,欲待何如?”
刚刚酝酿好情绪,勐然间被打断。李大嘴怒瞪双眼,脸上的横筋都起了两根。
甩着手指头,李大嘴指着已经被抓起来的卜大醒,满脸怒容,左右环视:“不是说就一个太监吗,这老杂毛是谁?”
谁也没想到刚才被推到一旁看热闹的卜大醒居然又跳出来了。提着手枪顶在卜大醒额头的刘旺,张嘴欲答,却满嘴苦涩。
这么说吧,在参加革命工作这些年里,但凡刘旺遇到过的穿越众,在他看来,都属于博学多才,有霹雳手段,却偏偏对自己人很亲和,平易近人的那种人。
可就在这一次任务,昨天到今天短短几个小时内,刘旺接触到的这位李大人,却真真让他感受到了什么叫盛气凌人,什么叫难缠。
刘旺对“天子近臣”这个词,现在有了深刻认识。
其实刘队长很清楚李大人发怒的原因:每在这里多一秒,就危险一分。这位大老从一开始就流露出了浓厚的怕死情节。
现在李大人怒了,刘旺就极度郁闷:其他系统的人肯定不认识卜大醒这货。现场能说清楚卜大醒来历的,偏就只有北京站的土着。
再加上自己又负责现场安保,这一出头解释,刘队长不确定事后会不会被大老记住难缠的人通常都小心眼啊!
张了张嘴,本欲介绍一番卜大醒资料的刘旺,突然意识到,再啰了吧嗦可能会被。于是他用尽平身所学,结合最新从报上看到的流行趋势,对卜大醒的生平做了个一句话概括:“皇上的黑粉头子。”
这里的皇上,肯定是指曹皇上了。
“t的我说咋回事呢,原来是个黑粉头子!”
气呼呼的李大嘴秒懂。下一刻,李老爷恶狠狠轮起胳膊,给卜老爷来了个兜:“啪黑是吧,老子今天就控个评!”
扇完这一把,李老爷气也消了不少。原本已经将手枪扳机抠到击发位置,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将一脸视死如归的卜大醒就地爆头的刘旺,却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命令:“把这碍眼货赶远一点。”
“我真是看不透你啊?”
就在刘队长一回头之间,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薅”过卜老爷,抓小鸡般将他推搡到山顶旁,一脚,卜老爷就从煤堆上骨碌碌滚了下去。
“好了好了,抓紧。”
“刚才那段掐了啊!”小插曲过后,李大嘴赶紧整了整衣领,站回原位,朗声念道:“大明亡国公证书。”
“经现场证实,大明第十六任皇帝,名朱由检,帝号崇祯者,已于丙子年、戊戌月、甲子日、末时二刻,自尽于煤山,弃国实锤。”
“嗯哼。以上内容,皆有现场视频为证,不容置疑。”
“故:从此刻起,我宣布大明国祚断绝。凡年满十八岁的纯正汉人,都有权利继承汉家法统,鼎故革新,开立新朝。”
“以上,公证人李汉。”
“公证人张冬东。”
这一刻,李大嘴的语言,伴随着现场滴滴嗒嗒的发报声,传遍了神州大地。
简单潦草的仪式匆匆完毕后,李老爷侧头往西南面张望,莫名感觉闯军又离皇城进了一些。
脸色顿时有点白的李老爷,一马当先,急急往山下跑去:“快走快走,别忘了把内存卡收好。”
这边厢一群人分工明确。端着car突击步枪的特种士兵,迅速护着大老先行走人。其余大老带来的人,分出几个将崇祯抬上了折叠担架,还有两个人左右架起王承恩,大家一股脑下山了。
煤山脚下,负责警戒的骑兵望见人下来,急忙解开拴住的马缰。很快,李大嘴这些人上马,皇帝和王承恩也被塞进了单独的一辆四轮马车。
骑兵队长紧接着一声唿哨,马队便排出一个箭头型,护着中间的大老和马车,向宫外冲去。
就在马车将将启动那一刹,跌跌撞撞不知从哪里钻出了浑身煤灰的卜大醒:“贼子休走!皇上,臣来护驾!”
扒住车辕的卜大醒,赶上了去天津的末班车。
目送马队远去,北京站刘队长,和几个一身补丁的手下,终于长吁一口气:“爷爷奶奶祖宗们终于都送走了,也不知皇上那里能不能挣一份人情。”
“都散了吧,把武器藏好,按照四号预桉潜伏。”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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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怕死的李大嘴多虑了,眼下的境况远没有那么危险。
李自成部是从城西进门的。巨大的京城,即便是外城,也要耗费大量人力和时间一一占领。进城的部队还要顺便灭火:李闯王如今不是流寇了,要经营天下了。
而李大嘴是往东边去的,这一路上能跑的人现在都跑光了,反而没什么事。
一柱香功夫,李大嘴团队绕行至东便门,大摇大摆出了京城。沿途打家劫舍的乱兵和混混看到轰隆隆的马队过来,纷纷星散,后者连枪都没有机会开。
当天入夜时分,李大嘴至廊坊。
到了廊坊,所有人先松了口气:天津方面派出的两个骑兵连,正在这里接应。
骑兵连带有足够的替换马匹。这时候也不可能在廊坊留宿,所有人只好咬牙赶路。
就在这个混乱的夜晚,大地上有许许多多人家彻夜无眠。更有某势力麾下的城市,沿着电报的蔓延,陆续开始了躁动。
漫长的一夜,终将过去。当赶路的人望见天边鱼肚白时,华夏大地上,也同时孕育出两个刚刚分娩的新生政权。
一六三六年十月二十二日。
晨时,大顺皇帝李自成,穿着连夜赶制出来的龙袍,缓缓坐在了皇极殿内的龙椅上,开始接受百官朝贺。
同一时间,位于上海港的行在,礼官对着麦克风,念出了曹川称帝的第一道诏书。
行在内,大燕皇帝曹川一身龙袍,端坐于上。行在门前至港区大道长长的水泥路面,跪满了密密麻麻的官绅、士民乃至军人。
与此同时,所有曹氏控制区内的城市,无论北方寒冷的东江诸岛,还是极具工业风的广州新区,抑或是南洋热风下的立锥堡,各地政府连夜组织起来的万民叩拜活动,在这一刻统一开始。
曹川登基当天,共发了三道诏书。
第一道登基诏书,先是将崇祯自尽一事公告天下。其后诏书言明,尽管崇祯被救,但自他上吊那一刻起,大明国祚就此断绝。
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值此神州板荡之际,有燕人曹川上承天命,下孚万民众望,在臣民拥护下,得以自立为帝。
诏书明示,曹川称帝后,立国号为“大燕”,改元“天华”。定始皇历大燕历为国家公历,划江北特区为首都。以五等爵分封群臣。
诏书明示,大燕国政体为君主立宪制。首任宰相为保守党党魁、天下兵马大元帅夏先泽。
诏书上还明示了大燕国旗、国徽、国歌等一系列早已准备好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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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道诏书,其主要内容,是针对大燕国尚未有效行使管理权的前大明地区所下的。
诏书中首要强调的,是各地原大明官府,在接收人员尚未到位前,必须维持好境内社会稳定,所有官库仓储账籍,也要封存扎账,以待核查。
其次:自登基日起,之前官府和大明户部的赋税,一笔勾销。
接下来的内容,更是晴天霹雳。天华帝曹川对天明誓:凡大燕国旗下官民人等,自即日起,终身免除农税。若有违誓,国灭族戚。
当天的最后一道诏书,是针对前朝的。
诏书首先表明,大明朝之所以外忧内患,最终得以悲惨收官,主要原因在于传统封建王朝的自然腐烂。即便没有小冰河时期的各种灾害,朱明最终还是会倒在日益尖锐的阶级矛盾之下,无非是拖延一些时间罢了。
而朱明做为得国极正的汉人王朝,其“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刚烈,是汉人风骨之所在。大燕皇帝对此极为推崇,认为这种精神应该继承下去。
对明王朝盖棺定论后,诏书中写明了对朱家皇脉的处理决定。
其一:即日起,朱明皇室分封在各地的王公,一律贬为庶民。其官宅田地,除少量浮财外,全部收归为国有。与此同时,朱明皇室堪称规模浩大的各级吃皇粮的子孙,也同时贬为庶民。
不过,贬为庶民的同时,朱明子孙自即日起,就可以和普通人一样,做商人,考公,不受身份限制。
其二,关于崇祯。
鉴于皇帝在位时并未失德,兼承上启下之缘故。天华帝决定优待前朝君王。遂封崇祯为乐寿公,食邑万户,行明正朔,以天子之礼郊祭,上书不称臣,许遍览河山。
以上三封登基大诏,曹川登基当日,明发天下。
此事造成的结果可谓空前绝后。就反贼坐稳江山的速度来说,这次曹贼认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了。
三大诏以闪电般的速度传遍了大明国土。各地无论官绅士民,尽皆喜大普奔,奔走相告,欢呼雀跃,喜迎曹贼,哦,曹皇帝为天下共主。
人性都是自私的。只要能免了老子粮税,哪怕过几年曹皇帝收不上税官府发不了工资倒台了,那大伙这几年也不亏不是。
话说,一路逃命的李大嘴团队,终于在次日上午,赶回了天津。
天津方面闻听皇帝驾到,在家的大老几乎全员出迎,在天津老城门前,摆足了阵势。至于李大嘴这人憎狗厌的货,捎带着说句辛苦就完了。
崇祯皇帝这边到埠,先是做了整理。天津方面体贴的给包括王承恩卜大醒在内的皇帝三人组,送上了洁面的湿手巾,还有新衣冠。
良久,在王承恩伺候下更换了袍服后,崇祯帝被王承恩和卜大醒扶下了车。
这时候,经过了半天一夜的调整,之前浑浑噩噩的皇帝,已经缓了过来大脑重启了。
而因为已经自杀过一次的原因,皇帝现在表情还算平静:自杀那一刻,什么王朝霸业祖宗社稷都已经化为飞灰。现在大脑重启,自然是求生欲占了上风。
要知道,这个位面的崇祯皇帝,还是一个仅有二十五岁的年轻人。他要是对生命不向往的话,当日也不会率领一群太监去闯宫门逃命了。
说白了,上吊那是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但凡有条生路,皇帝能不走嘛。
那么,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了:从皇帝到凡人之间的巨大落差。
好在,今天出迎的穿越者,大多都是对皇帝抱着一点好奇和善意的,纯粹厌恶的人家反倒不来了。
所以甫一见面,大家还是乱哄哄地抱拳躬腰行了礼,并没有摆出盛气凌人的嘴脸,给皇帝了充足的缓冲:“参见皇上。”
“众钦诸位免礼。”
在艰难适应着新身份的皇帝,最终免不了还是深深一叹:“诸位想必都是新朝权贵了,就不要拿我这亡国之君开玩笑了。”
“皇上,事情远没有您想像的那么糟。”
在场地位最高的北伐军司令韩小波,微笑着道:“旅途劳累,您先休息。等明天见到圣旨,您就知道结果了。”
崇祯不以为意。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也不怎么怕不好的结局。他现在无非是求个全身而退,如若事有不谐,也不过再死一次而已。
就这样,草草一个迎接仪式后,满足了好奇心的穿越众,马上纷纷散去。而崇祯一行,则换了车队,被安置在天津最好的四季宾馆顶楼总统套。
刚刚拉开老式的煤气电梯铁网门,崇祯就“啊”地惊叫了一声:“皇嫂!阿九!你们”
穿着一身素色裙装的“前”皇后张嫣,正揽着小阿九,站在电梯门前迎候皇上。
“皇上。”
“父皇!”
劫后余生,复又相见,情难自已。崇祯揽尚不懂事的阿九入怀,仰面朝天,眼中终于流下了泪水:“昨日朕我为全名节,实”
“皇上。”
张嫣冷静地出口打断了皇帝的话:“昨日宫中之事,臣妾已尽知。皇上切莫自责,彼时情势,皇上不过遵前人规,自古以来,概莫如是。”
“罢了,罢了。”
崇祯最终长叹一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且看是什么下场吧。”
第二天,原天津站站长,现天津府尹姚建设,代表新政权,如约上门拜访。精神面貌好了许多的崇祯三人组,和姚建设在总统套房客厅分宾主落座。
喝了一口司礼监秉笔亲手泡的咖啡,姚府尹满意地掏出三大诏复印件,递了过去:“皇上先看看诏书。”
矗立在一旁的王承恩,伸手接过文件,然后递给了崇祯。
良久,崇祯看完三大诏,默不做声地将文件递给了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卜大醒。
这一刻,崇祯终于明白,为什么天津这些人,还在称呼自己为皇上了。
已经事实上担任了亡国首辅/崇祯私人顾问/谈判代表/唱红脸的卜老爷,接过文件,逐字逐句细看起来。
第一道登基大诏,反倒是没有异议的。败了就是败了,至于人家姓曹的如何立国建制,那也和朱明没有关系了。
不过在看到第二道诏时,卜老爷却是偏头冷笑一声:“免天下粮税,好大的口气!”
和别人不一样。姚建设做为前天津站站长,对于大明头号曹黑卜大醒卜老爷的档桉,包括其中所有黑材料,那是相当熟悉的。
闻言,姚建设笑眯眯反问道:“口气大不大,卜老爷应当是清楚的话说,卜老爷当初在台湾跌了一跤后,毅然上京辅左帝王,到底为什么?”
“你!”看着对方戏谑的眼神,张嘴欲喷的卜大醒,突然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是啊,自己当初不正是因为被工业化生产粮铁的能力给吓坏了,然后看出了这种力量的可怕,足以颠覆大明,颠覆儒教,这才上京“挽狂澜”的吗?
“哼!夜郎自大,犹未可知。”
心下虽然郁闷,但嘴上还是不服软的。一边都囔,卜老爷一边看起了第三道,也是直接关系到崇祯切身利益的一道诏文。
前脚扫了一眼,卜老爷后脚就忍不住了:“哈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我问你,即有食邑,那皇上的封地呢?”——————————————————————————————
有关于第三道诏书的内容,其实,曹皇上还真是彷了汉末魏文帝曹丕给汉献帝的待遇。
“封乐寿公,食邑万户,行明正朔,以天子之礼郊祭,上书不称臣。”
这段话,除了没有指明封地外,其余待遇,基本保持了一个亡国皇帝的尊严。
而之所以没有封地,不是舍不得那点土地,而是曹皇上的心胸更广阔。或者说,工业化的穿越国家,制度更加自信,比曹魏更加宽仁,更加不怕“先帝”的残余政治影响力,更加有信心,将崇祯变成体现新社会优越性的榜样人物。
话说,溥仪都活了小六十,医疗水平更高的穿越众,还没有魄力让崇祯活到领社保那天了?当然,延迟退休就不能算了。
然而,以上这些,都是内部人才有的展望。眼下这局面,姚建设不可能给对方说这些。
揉了揉额头,姚建设摇摇头。来之前他就知道老卜是个无脑黑粉,这一刻,姚建设莫名回忆起了当年在网上和黑粉们互喷的峥嵘岁月。
长吁一口气,姚建设缓缓对卜大醒说道。
“你听好:第一,谯县曹氏和燕人曹氏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宗亲关系。”
“第二,魏文帝之于汉献帝的待遇,已经是中国史上少有的宽厚行为,我方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
“第三。”姚建设说到这里,摊开手掌,掰起了指头:“九锡、封公、三辞三让、封禅。”
“献帝的退休待遇,不是白得的。这些活,献帝硬生生做了两次,魏武一遍,魏文一遍”
说到这里,姚建设扭头看了一眼脸色十分不好的崇祯:“皇上您可一件都没有做即便这样,还是得到了超过献帝的待遇。卜大醒,你有什么不服气的?”
卜大醒脸色苍白。张了张口,他最终还是死咬住了封地问题:“便是无封地。”
“你瞎了啊?”
姚建设没好气地伸出手指,在文件上某处戳了戳:“许遍览河山。”
“你看不懂吗?”
“是被关在一个屁大的封地里等死好,还是全国游历散心的好?”
“当真?”说实话,之前卜大醒一是没细看,而是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也没往那个方向想。他还以为是说臣子呢:“那回头皇上可就回凤阳祭祖了。”
“哈哈哈。”姚建设看着反应灵敏,兼且露出狡黠神色的卜大醒,这一刻,他真是被这厮的顽强不屈给逗笑了:“卜大醒啊卜大醒,你果然是不大行啊。”
“就真应了那话: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
“卜老爷你随时可以撺掇皇上回凤阳祭祖,曹燕皇帝定会允诺,甚至不需要皇帝点头。”姚建设把双手搁在肚皮上,靠回沙发,乐呵呵地说道:“就怕老爷你去凤阳登高一呼,然后临了,又被免了农课的农民给绑回来了那时候就不好看了,哈哈,哈哈。”
“唉,无需再言。”
终于,脸上露出疲惫神色的崇祯,伸臂压下了卜老爷。
抬头,对着姚建设,崇祯正色道:“不知亡国之人,何时有幸能陛见曹燕皇帝,以为答谢。”
崇祯这句话一出,就代表着忠于大明的残余势力投降曹燕了。
姚建设闻言,立刻坐起,正色道:“如今皇帝就在上海行在驻陛。皇上您要动身,随时可以。”
“哦”心下清楚,其实自己已经算是得到了顶级退休待遇的崇祯,这一刻是真的放下所有东西了。
“那就劳烦大人安排,尽早动身吧。”
“好好好。其实皇上有所不知,曹皇帝呢,对于你们见面是很期待的。还特意下旨,要求您以皇兄相称,进殿不拜,携手共座。”
“亡国之人铭感五内。”
“只是”临了,到最后,崇祯还是掩不住好奇心,问了个问题:“诏旨中所谓的‘江北特区’,是何缘由?”
“这个嘛说起来就话长了。”
对于已经有前世教训的穿越众来说,这回不可能再搞个后世那样的超级首都了。
政治中心就安心搞政治。非要再加上经济和文化,到头来不管首都在哪里,都会变成超级大都市,五环不够修七环的节奏。
临了,实在受不了了,再在外边建个新区,再费事吧啦往出赶人何必呢。
所以这次,内阁一开始就选定了首都位置:江北,盐城和泰州之间,随便划了块盐碱地皮,就是首都特区了。
现如今特区正盖楼呢,预计曹皇帝最少还要在上海滩待个两三年才能正式还都。
捡着能说的给崇祯说了说,算是满足了这位的好奇心。
接下来,姚建设就很忙了。他要迅速联络上海方面,还要安排崇祯一家人南下的行程,确保万无一失。
等到埠后,不光崇祯,还有两个家属的事情要处理:张嫣和阿九。
关于阿九,势必是会取消公主封号的。新朝恩典最多就到崇祯这里就结束了,不可能再往下延续。
至于漂亮的张皇后,也是会取消封号的。这一点早就由内阁下了决议。
关于张皇后本人曹皇帝早就表示不沾这事了。原因是很早之前就有匿名帖子在论坛上就此事讽刺曹总,其用意浅白到傻子都能看出来。
现在知道开国皇帝为什么经常要杀老兄弟了吧。实在是这帮人太过膨胀,不拿皇帝当根葱啊!
当然了,既然“民愤”这么大,曹皇上也就不为己甚了。话说,从后世来的人,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张皇后充其量也就是个漂亮女人,还都三十岁了,还是个寡妇这种的,老年公园相亲角压根都不抢手。舔狗们谁爱追去追,曹皇帝是真没那个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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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前后两任皇帝势力谈完交接程序后第二天,崇祯一行人,登上了南下的船只。
而与此同时,北方京城中,刚刚站住脚跟的大顺朝君臣,也云聚皇极殿中,商讨国是。
会议的第一个议题:如何处理京城东北方的关宁集团,以及盘踞在天津的曹氏势力。
而无论怎么和对手打交道,情报都是第一位的。
所以,按照大顺军中一惯的套路,像这种级别的战略,肯定是由掌握着情报系统的周国师先行展布一番,然后大家再讨论通过。
插一句:当初的周天师,在大顺皇帝于京城登基后,第一个被册封为国师。
事实上,从大顺正式成军以来,周国师的战略,就没有被人驳斥过当初玩笑似的伏牛山潜伏战略,如今已经助李自成坐上了皇位。
这已经是不亚于隆中对的战略规划了。大顺军中诸将,对周国师的战略,是相当钦佩的。
长笑一声后,身穿黑纱道袍的周国师,依旧从左手第一位出列,来到陛前,扬了佛尘,躬身行礼:“陛下,此事易尔。”
“据最新线报和京郊士民所言,日前,曹氏兵马在三屯营,确与入关建虏大军狠狠打了一场。”
“事后,建虏全军退出关外,曹氏同样损兵折将,遂退回天津修养。”
“所以,当先招降关宁军。”
说出结论后,周天师轻笑一声,面露不屑:“如今朝廷断了关宁军粮饷,这伙吃皇粮吃油了嘴的,怕是早就等着朝廷的诏安令呢。只需派一二文臣做说客,往还一番,想必就见功效。”
高据龙椅上的大顺皇帝李自成,闻言微微点头。随即,他又问出了下一个问题:“若是关宁军投曹怎么处置?”
“早在己己之变时,关宁军与曹氏为了抢夺战功,彼辈之间多有龃龉,互相拆台。”
“放着兵强马壮的大顺朝不来投,却去投奔船橹起家的曹氏,关宁军是做不出来的。”
国师说到这个份上,在场诸人都觉得差不多了,纷纷点头:“再者。吴三桂之父吴襄就在京城为质,优势在我,还怕那吴三桂上天不成?”
“哈哈哈!国师说得在理。”
一番分析,李皇帝点头认可后,当即下旨:“曹氏莫要搭理,择一二文臣,先去山海关招降。”
当先个议题结束后,下面的议题是:饷银。
当前,新生的大顺朝廷,面临着两个经济问题。
其一:李自成登基时只是分封了文武官员,但是赏赐,尤其是最重要的给闯军士卒的封赏,还没有发下去。
封赏封赏,封官和发钱是合二为一的。尤其是对没有官帽子的兵卒来说,不发银子,分分钟就会造反。
其二:新生的大顺政权,即要维持新组建的政府运转,还要预备钱粮兵器,用作接下来必定会出现的南征。
以上这些政务,都需要天量的资金来推动。
然而,钱从哪里来?这就是今天大顺君臣所要决定的下一个重要议题。
好在,这个议题的答桉,早就不是难题了闯军是一路抢劫过来的,事情到了这一步,有关于银钱方面的解决方案,早就刻在闯军骨子里了,这种事还用商量?陕西富户大伙当初也拷掠过,老追赃熟手了。
很快,在包括李自成本人都不反对的情况下,当朝迅速就这个议题做出了决议:成立“比饷镇抚司”,专门负责“追赃助饷”。
封刘宗敏为汝侯,节制文官,主持对明朝官吏拷掠索饷。
新鲜出炉的追赃办公室主任刘宗敏,当堂便兴奋地下了第一道命令:赶制五千副夹棍先!
陕西那帮土老财有什么难度?京城的大官儿才能体现刘主任的棍术啊!
关于拷掠这个议题,全程,位高权重的周国师,捻须而笑,连连点头,未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