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三屯营已经变成一处陷阱后,躲在树后的信使默默弯腰躬身,小步后退,下坡快步疾奔,冒着一头冷汗跑到栓马处,解开缰绳,上马就走。
虽说燕山可供大部队行军的道路不多,而且都被关隘把守着,但是供哨骑行军的小路却不少,于是信使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山脉中。
其实信使并没有绕多远。由于三屯营里只有200名士兵,没有能力在周围布置巡逻哨,所以信使只需要从北边的山脉里绕过三屯营这一段就可以了。
绕了不到十里路,信使就从山里钻了出来。
三屯营距离遵化只有40里路,牵着三匹马的信使根本不用顾忌马力,借着星光力赶路,在上半夜就赶到了遵化城下。
遵化城里的两千后金兵,此时正在和蓟镇二十万明军对峙,处于日夜戒备状态,于是信使很快见到了遵化城守将,爱新觉罗硕托。
现年三十岁的硕托,身形魁梧,精明强干,正是武将最巅峰的年龄。
硕托是努尔哈赤之孙,其父是四大贝勒之首,努尔哈赤第二子代善。
硕托毫无疑问是后金第三代中的佼佼者。此人弱冠时就随长辈一起攻打明朝,攻打蒙古,攻打朝鲜,攻打宁锦防线,可谓是战功累累,年纪轻轻就被封了贝勒。
这一次守遵化,硕托是作为阿敏的副帅来统领遵化兵马的。双方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各自负责哑铃两头。
当他在深夜听到三屯营被攻占,阿敏遭到敌军进攻的消息后,不由得大吃一惊,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令硕托吃惊的,不是阿敏,而是三屯营的消息。
后金大军已经入关好几个月,算算时间,从明国各地赶来的勤王兵马早已多得不像话,所以有部分兵马不在西边的蓟镇干耗,而是从南边的华北平原发起攻击,直接找上阿敏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三屯营的丢失,却像晴天霹雳一样砸在了硕托脑门上,令他头晕目眩。
“嘭”的一声,硕托一拳砸下,桌面上烛台跳动,墙壁上光影闪烁,屋里明灭不定。
“来人啊,传东门牛录来见我。”
从官帽椅上起身的硕托,不停在屋中走动,满脸凝重他现在首先要做的,是验证消息的真假。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消息大概率是真的:三屯营就在40里外,派人去一查便知,没办法作假。
不一刻,见把守东门的牛录进门,硕托劈面问道:“前几日派去东边的哨骑可有回报?”
牛录一脸纳闷:“昨日和今日尚未见来人。”
“啪”的一声,硕托当头就是一马鞭:“为何不来禀报?”
牛录被打傻了,捂着流血的额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常情况下,从阿敏那边返回的哨骑,由于路途原因,耽搁一天半天也是常有的事。这次虽说时间稍微长了一点,但是也没有严重到惊动硕托的地步?
所以牛录傻眼了。
“来人啊,传穆尔特。”
硕托这时候已经顾不得这个傻子牛录了,挥手赶人出去后,赶紧传来自己的亲兵牛录,匆匆面授机宜,命他带人去三屯营查看。
打发走穆尔特,硕托又细细盘问信使,这之后,他便如困兽一般在屋里来回走动起来。
硕托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信使说谎上的,所以现在对于他来说,局面已经极度危险了。
相比起丢了三屯营,阿敏那边已经是无足轻重了阿敏可以随时走人,可他硕托的后路被断了啊!?
之所以说三屯营是咽喉要地,就是因为三屯营北边是喜峰口,大军可以一路沿着滦河河谷北上,沿途解决饮马问题,然后出关墙,往东,再钻出辽西走廊回家。
现在被人不知不觉间爆了菊,硕托部的局面就十分凶险了:处于被前后夹击的状态且不说,即便是想走,一系列当初入关时破开的关卡都在三屯营以东,不拿回来三屯营,怎么走?
或者硬着头皮直接从遵化以北入山?
“不妥。”硕托想到这里,又无言地摇摇头。
遵化以北的长城关隘都在明军手中,虽说这些关隘防守力度不足,但是不要忘了,现在他手上的兵马,是只有两千人的丧家之犬,不再是之前入关时饿红了眼的八旗大军了。
对手只要稍微阻拦一下就够了。
因为一旦遵化兵马弃城而出,那么早已紧张对峙月余的蓟镇明军一定会衔尾追杀过来......到时候前有险山雄关,后有无数追兵,他这两千人在燕山的崇山峻岭里连骑阵都摆不开,势必会军覆没。
“还是要从三屯营走!”
硕托这一刻下了决心。
促使他下决心的原因很简单:对手人少。
根据信使的口供,三屯营应该是被小股部队偷袭掉的,对手人数不足,城周左近连哨兵都没有。
硕托本人也认同这一判断:不可能有大股人马偷偷潜越遵化和阿敏那边的三座城而不被发现,所以三屯营一定是被小股精锐偷袭了,没准是城下有密道,被熟悉地形的明军钻了空子。
这样一来,硕托部就有机会重新夺回三屯营,然后走人。
另外,既然对手人数不足,那么实在不行的话,大部队也可以强行从三屯营面前冲过去,去走廊东边和阿敏的部队汇合,然后一同从冷口关,白羊峪等隘口出逃。
拿定主意后,硕托开始焦急等待哨探的消息。
将将到了破晓时分,满脸鲜血,狂奔而回的穆尔特带来了确切的噩耗:三屯营被人占了。
当时他们一队举着火把的骑兵夜奔到三屯营城下后,派人去叩门,结果城头上一看掩饰不住了,便一通连珠枪打了下来,打死了几个旗兵不说,穆尔特的坐骑也被打倒,摔了他一脸血。
硕托听到这里,再没有犹豫,当即站起身大喝道:“传我将令,军打理半个时辰,之后留一个牛录死守遵化,其余人等随我去拿下三屯营!”
随着硕托一声令下,遵化城里的两千兵马像沸腾了一样开始做起军出城前的准备。
早上六点半整,硕托带着军开了遵化东门,径直往40里外的三屯营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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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托开城的同一时刻,遵化南北两面的山林里,顿时冒出了滚滚黑烟。
作为突出部的遵化城,这段时间以来,已经被蓟镇的明军用半包围的形势看守了起来。
不光遵化南北的山峦有望哨,便是遵化西部的小平原,平日里都是明军和鞑骑互相渗透的地带。
所以当两千人,四千多匹马的大部队滚滚而出时,遵化周边的各处望哨和探子便通通发出了信号,通知蓟镇方向:遵化有变。
孙承宗亲密战友,武经略,获赐尚方剑,总理诸路勤王大军,右都督马世龙同志,于后世蓟县县治的军城里,第一时间得知了硕托跑路的消息。
马世龙此人是宁夏卫世袭军官,回族。之前由武举中试,历任宣府游击,三屯营总兵官等职。
当时大学士、兵部尚书孙承宗出镇辽东,便推荐马世龙随行,担任山海关总兵,协助镇守辽东,后积功加右都督衔。
1625年,马世龙在镇守辽东时,误信降将刘伯之言,派鲁之甲、李承先袭取耀州,结果二人中计身死,损失四百余人。
这件事给了当时正在和东林党激烈斗争的魏忠贤九千岁一个大把柄,然后孙承宗和马世龙两人,就统统被九千岁赶回老家当吃老米去了。
到了4年后的己巳之变,后金大军入犯京畿,崇祯在惶急之间,就想起了曾经督师蓟辽的老孙头和镇守山海关的宁夏马回回这一对组合。
于是这二位再度被起用。孙承宗挂大学士,兵部尚书衔,总理勤王军。马世龙代了战死的满桂武经略之职,获赐尚方剑,担任了京城大军总管。
这一对组合一文一武,配合默契。如今一个守着蓟镇咽喉,另一个守着山海关,统管了部勤王军和山海关的常驻军。
真实历史上,坐镇山海关的孙承宗,会在5月初和蓟镇马世龙沟通完毕,然后双方同时发兵,将遵化和永平的后金兵统统赶走,马世龙还捞了400多个首级。
而在这个位面,由于穿越众插手,所以马世龙今天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情况:硕托跑了?
狼烟升起后不久,诧异的马经略又接到了接连不断的哨探:硕托真跑了!
到了这时候,和鞑子打了多年交道的马世龙,已经有点半信半疑了。
是的,就是半信半疑。此刻在马世龙身边的众多明将,包括食人魔祖大寿在内,统统都是半信半疑状态难不成是硕托给大伙挖的坑?回马枪?
没办法,这几年实在被鞑子给整害怕了,大伙不得不小心从事。
于是马经略在经过和部下充分讨论兼深思熟虑后,做出了如下稳妥选择:先派出五千步兵试探性攻打遵化城,与此同时,派出500名骑兵绕过遵化,吊在硕托身后看看风向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