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了!”宫人冲出来,虽然慌乱,但也井然有序的开始扑火。
毕竟保育堂守备精良,不远处就有救火设施,天热窜点火星子,一群人立马就能扑了。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寻常的火星子像是被奇怪的规律牵引,突然间就连成了一片。
宫人脚还没跨出保育堂,就被火势封住了去路,火苗蹭蹭蹭攀升丈许,刹那间,就成了火海。
“走水了!!!”宫人的尖叫绝望起来,魏凉朱鹊并姜朝露也都赶到了。
姜朝露顾不得自己病入膏肓的身子,强撑着就要往火里冲“燕儿,我的燕儿……!”
宫人连忙去拦她,这火势来得古怪,根本不讲理似的,已将保育堂围成了一个火焰陷阱,附近的水缸运过来,还赶不上火涨的速度。
姜朝露魔怔了似的,哪里管得其他,钗环散了,绣鞋掉了,她闷着头挣脱宫人,叫着燕儿,直接往火里跑。
“拦住夫人!火势太大,都退后!!别救火了,退后!!!”魏凉看出不对劲,这火旺得太快了,但凡靠近了点,高温就能燎得人起泡。
更别说救火了,水扑进去就化成白烟了。
“狗屁退后!我的燕儿还在里面!!别管我,松手!!!”姜朝露干脆骂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叫着,蹬着腿要往里去。
她的脸和手顷刻起了一串水泡,头发传出烧焦的味道,也没察觉似的,撒泼般的骂着阻拦她的宫人,拼命往保育堂冲。
“……燕儿啊,我的燕儿……”姜朝露声音叫哑了,变得很难听,但她还是绝望的嘶吼着,听得人脏器都要碎了。
魏凉一把搂住她,手臂加了力道,勉强控制住她,咬咬牙“阿葳!好,你站在这儿!我去,我去救燕儿!”
然后他抓过一匹窗帘,往缸子水里一泡,披在身上就冲进了火里。
“小将军!!!”宫人惊恐的叫起来,却忙着看住姜朝露,弄得手忙脚乱,也顾不得那头。
姜朝露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暗黑的血,头晕目眩就往地上栽,朱鹊赶紧扶住她,吩咐医女取宁神汤和参汤。
片刻后,姜朝露恢复了神智,死死的盯住保育堂门口,见得火海里冲出一个火人来,踉踉跄跄的,怀中抱着个小火人。
“水水水!!!”宫人尖叫,合力抬起水缸子,直接往两人身上倾。
几缸子水下去,两个人都倒在地上,朱鹊并一干医官乌泱泱的围上去,诊治检查敷药,又忙活了半天。
“燕儿,我的燕儿!”姜朝露第一反应是去抱他怀中的姬燕,接手过来,看见孩子虽还有气,但呼吸不大对劲。
在场懂医术的人,都天灵盖一噤,完了。
朱鹊咚地跪下,连连给姜朝露磕头,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姜朝露脑海里轰一声,空白了,眼睁睁看着姬燕呼吸越来越促狭,接不上气,脸发青,发紫,不过几息,就没了进气。
“燕儿……他怎么了?”姜朝露温柔的抱紧姬燕,茫然的看向乌泱泱的医官。
医官面面相觑,推了个胆大的出来,痛哭流涕的禀告“夫人节哀!小公子虽救了出来,但……但小公子有哮症啊,火里吸了烟气……已经,已经……夫人节哀!”
“夫人节哀!!!”宫人都咚咚跪下了,哭成一片。
姜朝露什么都听不到,世界很安静,只剩下她,和她怀里的小生命,体温逐渐变凉。
多么柔软的小生命,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曾经乖巧的依偎在她怀里,咯咯的冲她笑,只是如今这份柔软,也逐渐,变得僵硬。
一点点的,她做为母亲,亲手见证了她的孩子的死亡。
一点点的,她听见自己从肺腑到肝脏,都瞬间痛到弓起来。
唯独没有泪,她哭不出来,面临世间最深的痛,眼睛是干涸的。
她依旧温柔的抱着姬燕,轻轻唤他燕儿,想他或许是贪睡,或许是闹脾气,或许很快就能睁眼,再看一看她这个不合格的母亲。
保育堂烧得差不多干净了,火势开始减弱,噼里啪啦,断壁残垣全是炸裂声。
然而保育堂前很安静,宫人都不说话,只敢流泪,没谁知道如何来劝一个母亲,才刚刚做了几个月的母亲。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动啊。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的那个睡在梦中啊……”
姜朝露瞳孔扩大,开始唱摇篮曲,想哄她的燕儿睡觉,或许她的燕儿真的是累了,乖乖睡一觉,娘陪着你。
娘的宝宝,闭上眼睛,醒来后不要丢下娘,好不好。
娘亲亲,娘抱抱,出去玩不要跑远了,记得回到娘身边,好不好。
……
不知过了多久,宫人亲眼可见的,姬燕的身体变黑,这么拖下去是不行了,而且姜朝露身上被火燎的伤,也需要紧急救治。
朱鹊壮了壮胆,想上前去劝,却见姜朝露嘻嘻的,惨然一笑“报应啊……”
然后她两眼发黑,栽了下去。
姜朝露睁眼的时候,宫里格外的死寂,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打量她神色,不敢轻易说话。
朱鹊觉得这口应该自己开,遂尽量放柔语调“小公子入殓了,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通知王上……起火的原因也在查……还有小将军……”
姜朝露微微抬头。
朱鹊喉咙发干,愈发斟酌字眼了“小将军醒过来了,他……夫人自己去看看他吧……”
言罢,朱鹊来扶姜朝露,来到宫人的住处,姜朝露看到一个白衣男子坐在榻边,稍微侧头“阿葳?”
朱鹊捂住嘴,流泪,不敢往前走了。
姜朝露没觉察出异样。她摇摇晃晃走到魏凉身边,看着他皮肤上可怖的伤痕,红了眼眶“这么多烧伤,还痛么?”
“医官处理过了,无伤性命。”魏凉宽慰的笑笑。
那一瞬间,姜朝露的心跳,仿佛刹那静止。
因为她发现自己明明是看着魏凉的,魏凉的视线,却和她对不上,那是一种古怪的错位。
“魏凉?”姜朝露懵了,恍恍惚惚的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男子却疑惑的,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姜朝露说不出那一瞬间的心情,巨大的惶恐,就好像整个人间,都要在面前崩塌了。
她轻轻抬起魏凉下颌,看到一双灰暗的眼睛,没有光,也没有涟漪了,她曾经魂牵梦绕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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