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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次日,城内城外雾沉沉的一片,鸟儿叽喳。
林旦起了个大早在庭院中练剑。
日头还未曾刺破云层,初春时分天气稍寒,不过林旦汗如雨下。
他照着悟青借给的剑谱上所教,一板一眼认真踏实地学着。
剑谱不厚,不过除开前面几页基础招式外,往后的每一页都是在前一页的招数下累加,因此想要练透剑谱并不容易,更何况林旦此刻无人可问,练习中的所有疑惑都只能自己琢磨。
院中只有林旦一人在辗转腾挪,唐荟呆坐在林旦屋前台阶上,双手撑着脸,看着这个还不如自己的师傅辛勤练武。
唐荟不喜欢使剑。
日前林旦刚开始练时,也曾问过自己这徒弟要不要一起来学,不过被她义正严词地拒绝了。
“师傅你用剑就好啦,我刀枪拳脚都会,不会使剑也不想使剑。”
林旦觉着这话很耳熟,却想不起在哪听过。
昨日在小楠轩买的那捆书依旧原模原样地放在屋内桌上,连捆着的线都未拆开。
不是他又突然对看书不感兴趣,而是压根没那心神看书。一想到待会要面对刘草就提不起精神,没辙呀,兜里没钱了没底气,要是真被赶出去可没地儿住了。
可林旦没想到他左等右等,除却府上来送一日三餐的下人,未等到刘刑或刘草来敲一敲这侧院的门,难道他们就不怕自己偷一两件这院里宝贝山里的宝贝再畏罪潜逃?
幸亏林旦没傻到真偷了东西去卖,这城里当铺都是识货的主儿,一眼能认清这些货是出自荆安府的,保不齐你人还没逃出江陵就被拦在城门口扣下了。到那时才是真尴尬。
不过这可不是刘草或者刘刑故意冷落林旦,一来是刘草昨日回府上后直奔玄妙阁,进去后就再没出来过。再者,刘刑哪知道林旦与刘草之间还有过节呀,他又不是神算,否则肯定要调解一番。
可怜林旦战战兢兢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熬到清晨,可还是没人来,自己只好开始练剑对着院中花草发泄一番。
而昨日刘草入城后,压根儿没想过找别人,因为没人比他更了解刘刑口中的南安大师,径直入了玄妙阁。
与往常不同的是,刘草面对的玄妙阁外显的上三层窗户齐开。
吱呀一声,古朴的木门被刘草推开,尽管他已尽可能地小心用力,可门依旧发出刺耳的声音。
“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从下往上传,落在刘草耳朵里。他神色舒坦,十分安心。
“嗯,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呢。”刘草低声笑道。
在外不可一世,甚至面对云梦泽都不卑不亢的刘大公子,竟在玄妙阁中尽显柔情。
“那我可得好好瞧瞧什么稀奇玩意能入你刘大公子的法眼?”
阁内人从地下一层提着灯笼缓步走了上来。
地上三层开着窗,阳光很好,透亮晴明。但底下的那三层可就终日黯淡无光,若想看清,只得拿灯笼照明,还得小心别烧着书。
只见一个体态风流,却扎着两根小羊尾辫的女子出现,眸子似透光明镜一样,浅浅笑着,脸颊上露出两朵迷人酒窝。
刘草看得呆了。即便他早已见过无数次。
“不是说有礼物吗?难不成是骗我的?”
“当然不会,我怎么可能会骗你!诺,你看这个。”
刘草将那双红玉筷子递给南安。
在南安细细打量这双筷子的当口,刘草又说:“你知道你在花钿榜上吗?”
南安随口答道:“我当然知道啊,排最后面去了还有啥好提的,本姑娘长得很难看吗?”
即便是见过红瑜和云梦泽这类绝非人间凡色后的刘草,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南安完可以与之一拼。
南安收好筷子,见刘草眼神空洞痴痴地笑着,料定他没在想什么好事,随即呜呜道:“我真的很难看吗?”
刘草也算阅花无数,自然知道南安是在捉弄自己,随即将计就计说道:“难看当然算不上,不过嘛……”
“不过什么?快说!”
果不其然,南安一下子就被刘草吸引了注意。
“不过嘛,这双筷子的主人在花钿榜上排名比你高哦。”
“红瑜?”南安用探查似的语气问道。
刘草点点头,他不好奇南安能猜出来,要是她猜不出来那刘草反而要怀疑了。
“不说这些,你看我有什么变化吗?云梦泽说她会助我,可这段时间除了功力上涨比以往稍快一些以外再无其他感觉。”
南安细细打量了一圈刘草,阁楼中终究不如外界亮堂,南安又提起灯笼看了看。良久,她砸了砸嘴,又轻轻咦了一声。
当下刘草被南安弄得糊涂了,又好奇又好气。
“姐姐,有啥事吱一声呗。”
“谁让你刚刚捉弄我来着。”南安翻了个白眼。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刘草一阵头疼,你说好好的我捉弄她干嘛,是久没见着忘了她啥事儿都能算出来?
“好姐姐,是我不对,我向你赔礼道歉。”刘草毕恭毕敬地向南安作揖。
这两兄弟在玄妙阁南安这儿可谓是大相径庭,一个将她尊敬如神,另一个把她当青楼伶人般戏弄。可说到底,还是刘草与南安关系更近一些。
“那云梦泽还不算昏头,知道是非好坏。她将一条真龙气运赋予你身,现在你感受不深,等你步入人间境后自然能体会到其中奥妙。且昨日刘刑来时,我瞧他身上也隐隐有与你相近的气运。”
刘草微微眯上眼。
“哦,我老弟昨天也来找你呀?找你干嘛?”
急促的问句让气氛有些微妙。
南安戏谑地看向刘草,并未直接回答他。
南安越是如此,刘草越着急,明知可能什么都没有,就是心里忍不住着急。
“你倒是说呀!”
干瞪眼的刘草心想,不会吧,老弟平日里不近女色的呀,突然和小安子看对眼了?
不等眼珠子转悠悠的刘草打完心里算盘,南安继续挑逗他道:“你这么想知道,那你去问你弟弟呀,怎么,你还怕他骗你吗?”
说完后,南安手持灯笼自顾自地大笑出声,灯火止不住地摇曳,火光映在她的明眸皓齿上。
刘草转身欲走,可还没等他迈过门槛,又下定决心般回头就地坐下。
笑眯眯的南安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
直到次日,南安与刘草先后出了玄妙阁。
刘草往自己家里走,当他站在府外白玉狮子旁仰望府邸牌匾时,“荆安”两个大字尽收眼底。
“荆州是易安还是南安呢?”他嘴里念叨着,心里却想到当初南安在牌匾上写下这两个字的情形。
府里的下人见刘大少爷回来了,忙开门迎接。
刘草正往里走时,刘刑恰好迎面来走来。
“哥,你昨天一天不回家去哪了?”刘刑关切地问道。
“我和爹等了你一晚上都没回来。我还打算出去找你呢。”
“还当是小孩儿呀,咱们都是一州之主了,去哪用得着别人过问吗?”刘草有些咋呼,往日里他从未如此对过刘刑。
“不过现在我们的时间很紧迫呀,气运一事我已经搞定了,你我二人都有份,这是我们迈入人间境剑指朝野的唯一机会了。”
刘刑点点头。
“对了,哥,南安大师给你讲了林旦的事情没有?”
刘草挠挠头,“哪个林旦?不认识。”
刘刑便将刘草引至侧院,“南安大师让我好生款待他,可却只告诉我这林旦是个根骨不错又无意染指王位的好苗子,可以当成朋友处。”
当两兄弟到侧院门口时,听见院内既有女子读书声又有舞剑之声。
刘刑见状本不想打扰,可拦不住刘草执意推门而入。
“我瞧瞧又不打紧。”
没成想,映入眼帘的这个正辛勤练剑的年轻人正是日前在宵香阁里抢了自己头位的小子。
而正练至兴起的林旦以及在一旁念书给他听的唐荟皆被这推门声吸引了注意。四人中除了刘刑,其余三人都互相见过。
“林公子,这位是我的兄长,唤名刘草。哥,这是林旦林公子,这一位是林公子的徒弟唐荟唐姑娘。”
不得不说,刘刑没白长一张书生脸,无论是神采气质还是儒士礼节皆是面面俱到。
但其余三人都并未讲话,只有目光一阵交流。
刘刑夹在中间反倒像个外人。
“哥,你们认识?”刘刑忍不住悄声问道。
“何止,我还想教训这小子一顿呢。”
刘草正说着就撸起袖子准备往上干了。
林旦知道他可不是好惹的,毕竟手里面那么多兵马呢。不过真要是想动拳脚,一对一林旦不虚。
林旦也有模有样的卷起衣袖。
可林旦不知道厉害,刘刑知道呀,自家大哥要是一拳砸下去,这院子恐怕都保不住,更何况这个尚未入境的娇子。
于是忙站在两人中间,肉身隔开两人。
“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慢慢聊。”
按理说,刘刑并不想帮林旦说话,两人本就毫无交集,更何况是自己大哥要揍这小子,自己应该帮着递拳才对。可南安的话就像是命令一般刻在他脑子里,他也无法拒绝。
无奈之下,刘刑将三人带到厅房坐下。刘草是主人,自然坐在主位,林旦坐在左侧,唐荟在他身旁,刘刑自己坐在右侧。
这厅房并不很大,只是府上一处小院而已,却背靠一道曲水流觞,是府邸里刘草最钟情的游玩之所,常召些红倌伶人于此相会饮酒作乐。
“原来如此,那个红瑜姑娘已经跟那个道人走了。你迁怒于林公子也是无用。”
其实刘草只是想向林旦宣告主权而已,并非真想揍他,否则又哪是刘刑能拦得住的。同时他也反应过来,昨日刘刑应该是去找南安询问林旦之事。想通此中关节后,刘草喜色尽露。
“若是再无他事,林旦先告辞了。”
林旦也是个有脾气的主儿,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即使今后一段时间都得住在这府邸上,但此刻也不能怂。
向刘刑和刘草抱拳后拉着唐荟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