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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股巨力推翻在地的林旦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好像并无大碍。
这一掌力道虽然极大,并且来势突然,林旦双脚无根被掀翻在地,但掌中并无加害自己之意。
林旦忙站起身来,向云梦泽问道:“你……你就是这片大湖的神仙?否则怎么和这雕塑长得一模一样。”
云梦泽眉头一挑,冷冷吐出两字:“不是。”
她并非不愿承认自己身份,但她的的确确只是一位修道者而已,只是与这片大泽水域融为一体,湖中有我,我便是湖。虽然修行上所得助力不小,但同样也是变相别囚禁在此,永世无法摆脱,直到沧海桑田,世间再无云梦大泽。
不知是从何时起,俗世红尘中传出云梦大泽中有女神显形化身的传闻,武陵城的太守还自掏腰包修筑了这间略微有些狭促的云梦祠,以及祠中那尊栩栩如生的云梦泽像。因此云梦泽在世人眼中,就是云梦大湖化身的神仙。
林旦打心底不信,咽了咽口水,着急追问道:“那先不说这个,好姐姐,你刚刚说的送出去的东西是什么意思?是说那把匕首吗?那模样怪异的匕首是我从别人那打赌赢来的。原来是你的东西吗?”
林旦自问自答间,云梦泽听到这东西是从别人那里赢过来的时,平静的心湖突然泛起了一丝波澜,眉目之间也多了点神采,轻点头道:“没错。你是跟谁赌的?”
之所以云梦泽会突然现出真身,是因为远远地感应到自己当初送给刘草的气运竟然又回到武陵城中了。她本以为刘草此行是来还愿的,因此等到人走尽后,现身于祠中,不过并未等到那张玩世不恭的面孔,反而是三个道行不深的年轻人,不对,有一个明明是只熊,却胆敢化作人形混杂在人群之中。
这倒也是件趣事。不过云梦泽并不认同只许人族修炼,见到成精的妖怪后不由分说便赶尽杀绝的玲珑心一派。云梦泽与大湖共存,起因便是为了治理这一方水土,让大泽周围千里的生灵得以栖息。
林旦见云梦泽平静的脸上多了些异样,双眼露出疑惑的神情,说道:“江陵城的刘草。怎么?神仙姐姐你认识他吗?”
云梦泽点了点头。她对林旦屡次三番的油嘴滑舌,虽谈不上极度反感讨厌,但也感到有些腻烦了。
自从第一股春风来后,这段日子里,来云梦祠向自己拜首许愿者何止千万之数。其中不乏心怀鬼胎之人,许一些乱七八糟的愿望,更有甚者,看着云梦泽的雕琢精美的塑像竟生出淫欲来,心中所许的愿望竟然是想让云梦泽陪自己睡一觉。
不过即便如此,云梦泽也并未惩罚这些人,只当是俗世红尘中一粒灰尘而已。人心是好是坏,皆是由人自己所选,她不想干预也懒得干预,世人把她当做是神仙,那她就做个神仙好了,只需眨眼间,跪在祠堂里的年轻香客便是白发苍苍……
林旦从唐荟手中拿来匕首料峭,将其递给云梦泽,并说道:“原本我将它送给了我的徒弟,但既然这本就是你的东西,那你便收回去吧,毕竟我也不想承那刘草的恩情。”
云梦泽一愣,这匕首本身虽锋利无比,但却跟她毫无关系。云梦泽所说的“自己的东西”,其实只是附着在匕首上的气运而已。
难道这年轻人不知?
“我且问你,这匕首是他心甘情愿送给你的吗?”
林旦嘴角一撇,埋怨似地说道:“虽然我没打过他,不过最后他还是亲口承认我赢了。”
“那好,我告诉你,这柄匕首虽然锋利无比,其内更是蕴有万年玄冰,自带冰魄寒气。可更重要的是,上面还藏有一道气运,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绝世珍宝,那才是我送给刘草的东西。不过……既然他现在转赠给了你,那我也无话可说。倒是你,既然对那刘草多有不屑之意,那你还想要这道气运吗?若你想要,我可以将这道气运加持在你身上。”
气运一物,林旦曾听红瑜说过,是能让人真正一步登天的好东西,但这东西不必说千金难求,便是拿身家性命去换,也有大把人掏心掏肺地甘愿做这买卖。
没想到这柄匕首上面竟然就附着有一道,若不是云梦泽此刻点出此事,以林旦的道行,恐怕是看一辈子都看不出来。
不过云梦泽最后一问倒是让林旦犹豫了许久,难不成刘草也没看出来这刀上的玄机?让自己白白捡了个大便宜?那自己到底应不应该领这个情?
好在林旦并非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很快便想出一计,既能拿了这气运,又能让自己不欠刘草一个人情。
见到林旦面露轻松之色,云梦泽心领神会,知道他这是做好了决定。
“天下没有吃白食的说法,神仙姐姐,你想要什么?”
自打云梦泽做了这湖里的“神仙”,向来都是别人向云梦泽提请求,这还是头一遭听到别人问她有什么想要的。
云梦泽嫣然一笑,大泽里顿时波涛汹涌,浪击湖岸,激起千尺高。林旦也因云梦泽倾城容颜弄得愣在当场。
“你既然都说我是神仙了,又哪用得到你这区区一介凡人替我着想。你若是准备好了,我便要动手了。”
不料林旦却摆手拒绝了云梦泽的好意,随后指向站在自己身后一脸无辜的唐荟说道:“把这气运给她可以吗?我既然都将这把匕首送给她了,那这气运自然也该属于她才对。”
这便是林旦想出来的一箭双雕之计。
虽然对云梦泽所说的多是托词,但林旦也十分心疼自家徒弟的遭遇。
世间哪有小姑娘孤身远游的道理?
朝局动荡便由它动荡去吧,为何要让一个小姑娘来承担这些苦痛?
林旦知道自己现在还不够强,做不到孤身一人带她回苗疆快意恩仇,但如果可以的话,林旦更希望她自己能更强一些,强到所有人都奈何不了她,到时候她就能真正地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至于林旦自己,他反正觉得自己这辈子是练不到师傅那等境界的,既然如此,看过山河,闯过江湖之后,就乖乖待着师傅身边就好了。说到底,林旦还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郎,才走过两个月的山下路,能有什么大志?
云梦泽自然是无所谓,对她来说,这只是随手可为之事而已,之所以在这与林旦耗些没意义的时光,是因为在她长久的人生中,已难得起什么波浪,打发下时间,消磨些闲暇也是极好的。
唐荟有些懵,不明白为何林旦要如此照顾自己,她当然懂气运是何等珍贵之物,更何况这是云梦大泽的一道气运,可不是寻常山川的气运精华。
若得此气运,成龙化雨皆在一念之间。
莫说是唐荟,就连一旁的熊金刚都眼红不已。不过它倒是很认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若不是有这洒脱、淡薄的性格,恐怕它也难得活到如今。
最后还是林旦将唐荟硬生生地推到云梦泽跟前。
云梦泽上下打量了一番唐荟。
她细瞧着这位容貌平平,但双峰可却傲人无比的姑娘,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却久久未能退去,向唐荟问道:“你是哪里人?”
“益州,苗疆。”
云梦泽微微颔首。随后拔出料峭刀身,在唐荟手心浅浅划开一道口子,还不等鲜血溢出,伤口处便已然冰霜冻结。
云梦泽右手传出一道浅黄色的光芒,附着在刀身之上,这是她以自身的道行硬锁住这号称天下十二神兵之一——料峭的寒气,让其不得干预自己的规划。匕首划出的伤口处的冰霜顿时溶解,鲜血也随之流出,不过伤口很浅,因此失血并不多。
云梦泽细声说道:“有点疼,你忍一下,不要动。”
这一声温柔细语,直让人听得骨肉酥软,欲罢不能。
林旦突然想起那张花钿榜,榜上似乎没有云梦泽的大名,怎么回事呢,云梦泽的容颜应该是丝毫不输红瑜的呀。
正当林旦沉思时,云梦泽手中料峭往里深入,刺进血肉之中,其上的霜寒之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是带着唐荟体温的鲜血。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光,塑像下香台里白日香客插下还未燃尽的残香已尽数熄灭,只剩下云梦泽为自己而点的那对香烛。
唐荟脸上布满汗水,苍白面孔上毫无血色,身体里的热气似乎都被这柄匕首给吸尽了,可云梦泽还没有停手的意思,外表虽风平浪静,但心中其实也为唐荟捏了把汗。
她喜欢这个女孩。
终于,在唐荟快要站不住脚,摇摇欲坠之际,云梦泽终于拔出料峭,暗赞一声好刀后,收回刀鞘后还给了唐荟。
云梦泽长舒一口气,看来压制这匕首的寒气也并非一件易事。
“当初我将这气运送给刘草时,让他若是有朝一日功成身就了,就回来我这祠堂给我上一株香。那你也要如此,等你从苗疆回来之后,别忘了给我上支香。”云梦泽一双空灵眸子盯着虚弱无比的唐荟感慨道。
唐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林旦扶着唐荟,一时间脱不开手,只好用感激的眼神看向云梦泽,说道:“多谢神仙姐姐了,不过神仙姐姐你怎么知道她要回苗疆的?”
换了好几个称谓,林旦还是觉得神仙姐姐这个叫法最好听,虽然她自己说自己不是神仙,不过自己这样叫,她也应了,那就没问题。
云梦泽用怜惜的目光看向浑身无力的唐荟,“她想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又何必问我。”
林旦原本还想拉着云梦泽问问她是如何看这世间善恶的,可没想到她说完后便起身往祠外走,不多时便在桃花林中消失不见了。
林旦将唐荟放下靠在门边坐在门槛上,轻声问道:“怎么样?”
脸色苍白,软弱无力的唐荟微微抬起那只被云梦泽割开掌心的手,此时手上只留有一丝浅浅的痕迹……